姜含元目送着他去了,他的随从立刻跟上。马蹄纷纷踏落在古战道上,激扬起了一片干燥的尘土。
她望着,望着,在他越走越远,远得即将就要看不见的时候,心里忽然涌出了一阵强烈的冲动。
她被那冲动和包裹在其下的连她自己也不知到底何来的犹如此去便是永别的荒谬的不祥感给驱使着,一瞬间,竟再也无法自抑,催马,追了上去。
他停马于道,当发现确是她正朝着自己追来,立刻命令随从原地等待,随即也迎她而去。双马遇在中途。
“他是我十三岁时在军营里偶遇的一个人。那时,他也还只是一个少年。”
她的胸脯微微起伏,呼吸略带急促。
他仿佛一怔,随即很快追问:“后来呢?他如今人又在何处?”
“没有后来。我带他去了一个他想去的地方,然后他便走了,回到了他来的归属之地。这么多年过去,我再也没有见到他。直到昨天……”
她望着对面这男子的一双眼。
“就在昨天,我仿佛又见到了他。”
“殿下,此行归去,敬请保重!”
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字一字地道,说完,调转了马头,沿着来的方向,纵马而去。
束慎徽坐于马背之上,望着她的骑影离去,直到彻底消失,依然久久不动。
夕阳沉落,暮色苍茫。她早已去了。
他回了神,压下心中的无限酸楚、失落以及那深深的遗憾之情,慢慢地,也踏上了他的路。
是的,遗憾。他遗憾他认识她太晚。在他和她终于得以相遇的时候,她的心,早已被另外一个只在她生命当中扮演了匆匆过客的少年给夺走了。
该当是如何惊才绝艳的一个少年,才会叫十三岁的她匆匆一面,便记念至今,甚至就在昨天,又入了她的梦。
她的情动,是将他当作了对方。他的疑虑终于得到了明证。
不过无妨,束慎徽又告诉自己。
下半生还很长。至少现在,她的人,已经是属于他的了。等到他能够摆脱责任,重获自由,做回了少年时的他,他便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陪伴她了。
将来,他必能将那个幸运之人从她的心里赶走,令她在心中将那人换作是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心里,如此和自己说道。
第80章
入夜,在一间满饰着黄金和锦绣皮毛的华屋之内,巨烛光耀,映着当中的一张王座。王座前的案上,摆着美酒佳肴,座上之人,是个身着左衽锦袍的青年男子。
此处便是北狄皇廷宫中的一处寝室。而这个男子,正是狄国刚上位不久的新皇,南王炽舒。
几十年来,随着领地的不断南侵,华夏的生活方式,深深地吸引了狄人当中的贵族和高官。原本地处极北的王庭不断南移,十几年前,最终定都在了此地,改名大兴。
这里南望幽燕,拥有不绝的水源、优越的地势、丰美的草场,也有大量适合耕种的农田。定都之后,城中效仿中原皇朝的宫殿和华屋便拔地而起,狄人高官和贵族聚居,几十万的狄人跟随南迁。此外,城中更有强迫征迁而来的大量汉人。他们大多是农人和各种工匠,终日劳作,供应着皇室和贵族奢侈的各种生活享受。
这是一座号称万年王庭的皇都。
虽然不久之前,在此城的皇宫之中,发生了一场宫变,仅仅当日一天,便被杀死三千余人,宫门内外血流成河。但这样的夺权和杀戮于狄人上层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清除对手,再彻底清洗对方势力,这只是惯常操作。作为这场宫变的胜利者,炽舒原本应当豪情万丈,意气风发。然而此刻,他的脸容之上,却是丝毫不见得色。
他喝了口酒,感到胸前那处被箭贯穿的伤口,又隐隐地抽痛了起来。想起昨天汉人医官的劝告,余恨实在难消,握着杯的五指猛地发力,一下就将金杯捏扁,随即狠狠一把掷了出去,酒壶被带着扫落,酒水便洒在案前铺着的一块精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