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一个坐着提笔批阅,一个站着念奏章,直到华灯初上,才处理完了小山似的奏折。
从头至尾,沈明语没有对朝臣们所奏之事置喙半个字,包括有人暗斥萧成钧恃圣宠而骄,行事激进等言。
沈明语留在乾元殿陪李弘恪用膳。
等用膳完毕,沈明语笑着邀他下?棋,“父皇,您今儿也累了,咱们对弈几?盘,缓缓如何?”
二人移步至殿内另一侧的隔间三熙堂,为帝王闲暇休憩之处。
因着李弘恪几?乎不曾踏足此地,加之缩减宫中用度,今日堂内并未燃地龙,只烧了炭火。
屋里灯火通明,父女对弈了几?盘,各有输赢。
沈明语直夸赞父皇棋艺卓绝,能?与棋圣章阁老平分秋色。
“你的棋艺也不错,比瑶月强多了。”李弘恪紧绷了整日的脸色终于缓和?几?分,露出淡淡笑意。
沈明语动手?收子,随口道:“儿臣棋艺泛泛,只是明白?一个道理,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是故总能?侥幸赢旁人几?回。”
李弘恪略一思忖,笑意稍敛,“朕也要告诉你一句话,下?棋时切忌孤军深入,过刚易折。”
烛火轻晃,父女二人对视一眼,眼芒交锋。
沈明语轻声?说?:“三哥今日性子的确急了些?……但他也是为还朝堂清明而谏,若是因此严惩他,只怕寒了诸位清流臣子之心。”
李弘恪冷笑,“朕许你妄议朝政了吗?”
他自忖,不是没给?过萧成钧台阶,还曾叮嘱他不要强出头,甚至提拔了名?不见经传的齐思佑,协理他推行吏治新政。
可这小子竟还敢在朝会上如此强硬,当真是不识抬举!
明知他要动王兴怀,不宜大张旗鼓,而该保持缄默,待圣意明朗后再上奏弹劾王家罪行,这小子却偏在这节骨眼上先跳出来,非要与王兴怀针锋相对,简直僭越乾纲!
而现在,他最疼爱的乖女儿竟为这竖子求情。
沈明语跪下?来,低声?说?:“儿臣不敢。”
“《礼记》有云,兄弟有过,不疾怨。萧大人纵有过失,若儿臣只盼着您严惩苛责,岂非有悖仁礼?儿臣今日冒昧进言,非为朝政,实为手?足之情。”
“儿臣自幼孤苦伶仃,后虽得阿爷庇护,他却又因战事离京,儿臣独居京中如履薄冰,唯有三哥处处照拂……”
纵使屋内炭热拂面,膝下?仍传来冷凉的寒意,沈明语心底也渐腾起凉意。
“纵使三哥有错,但求父皇从轻发?落,令其改过自新,儿臣恳请父皇明鉴。”
李弘恪坐在榻边,面沉如水,脊背挺直如松柏,不显半分疲态。
他还小时,便是由皇兄懿安太子教了他这习惯。太子年长他八岁,平日衣食住行多纵容他,但在学问六艺上从不宠溺,即便他彼时年幼,坐得再不稳当,也不许他躲懒向后靠。
连他的棋艺,也是皇兄所教。
手?足之情……
若不是念在手?足之情,他早将这根可能?的苗头掐死了。
烛火晃动,淡黄光亮如薄纱轻柔笼罩下?来,给?地上跪伏的少女身影渡上了一层薄光。
李弘恪半张脸被烛光映亮,不怒自威,另半张脸却陷落阴影中,一明一暗间,可见帝王目光幽深。
隔了半晌,他才沉声?开口,“你起来罢。”
“朕看在你的面上,不会重罚他。”
李弘恪深吸了口气,指腹捏紧了手?中棋子,“你今日替兄长求情,朕很欣慰。只是你要谨记着,他虽是你兄长,但更?是臣子,往后不可再僭越,更?不许妄议朝政。”
“儿臣谨记在心。”
沈明语慢慢抬头,看向座上之人,又磕头行了个礼,方才起身。
她离开乾元殿时,察觉膝盖冷意渗入骨髓,不禁打了个哆嗦。
外面飘雪如絮,愈落愈大,入目白?茫茫一片。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