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时,有阿爷陪着她。他?一路笑呵呵的,告诉她哪儿是她母亲幼年的小院,母亲曾在哪座假山上跌倒,又喜欢在哪座亭子里独自看书。

这?座老宅,满是少女时代的生母和沈家?人的痕迹。

然而现在目之所及,苔痕生阶上,枯枝掩廊架,徒留一地?颓败。

满园气氛肃然,雷云倾覆之下,更显压抑。

沈府留守的管事和几个?仆从早早儿就在正堂候着了,看沈明语回来,赶忙迎了上去。

去年沈明语随阿爷过来时,也曾见过他?们?,虽印象不深,总算还能喊得出名字。

为首的是老管家?周伯,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忐忑,“世子爷,您可算回来啦!”

沈明语轻轻颔首,问:“阿爷的东西安置在哪里?”

“就在正厅里头,您随老奴来。”周伯佝偻着身子,转身给她领路。

沈明语蹙眉,跟着周伯往里走,樊启随即跟了上去。

正厅里摆着一副阴沉木棺材,没有钉上棺材盖,满地?纸钱散落,应是落棺的时候撒下来的。

沈明语将要走近时,一眼?看见沈敬鸿的长弓搁在椅子上。

她直愣愣盯着看,等脚挪到了棺材前,仍是没移开视线。

她记得这?副弓,阿爷本来准备留给她的,结果因?为她不会射箭,被他?带走了,说拿去杀敌浸些煞气,回来再赠给她。

出征前,他?一直留在京城陪她,总是说她身板太弱,又不会武艺,经不住别人揍两拳。他?想教她习武,可是没时间了,他?说要给她留个?副将,哦就是身边这?人高马大的樊启,她也婉拒了。

她当时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只要尽量避世,做个?文弱书生不惹眼?就好了。

现在,她会射箭了。

她箭术可厉害了,连哥哥也夸过呢。

她还学会了用软剑防身,不用担心别人揍她。她甚至反杀过仇敌,自己跑得可快了。

……阿爷,我都会了啊。

你看短短一年,我就会了这?么多?,是不是很厉害。

沈明语垂眸,望着棺椁里躺着的断剑和几片染血的破布,眨了眨眼?。

周伯和守在里面的嬷嬷们?哭成了泪人,风箱似的嗓子呼啦啦地?说话,她听不清。

她只是在想,当时送阿爷出征的时候,他?上马前问她还有话说吗,她笑着说等阿爷回来叙话。

她真该多?叮嘱几句的。

后来阿爷骑上了高头大马,一身重铠哗啦作响,冲她摆手?说“回去吧”。

她乖乖回来了,回沈府了,但是府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给阿爷的最后一封信,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是请求他?以后不要掺和党羽纷争,这?次出征回来后就解甲归田,祖孙两个?回江淮,过上田园山居的日子。

那是她去直隶前写的,信还没有拆,安静地?和他?一堆乱糟糟的遗物?摆在一起。

沈明语上前,把那封信拿起来,又放下去。

那时候她只想回江淮,不曾想直隶会发生那么多?事,不曾想会被哥哥逼到坦白?心意。

要是被阿爷知道了,一定会气得胡须发抖吧。

他?老是说嫁人不好,就扮成男儿郎,留在府上爷爷养她一辈子,她那时候从没想过嫁人,但现在她有了想嫁的人,本来还在担心怎么才能说出口?,看来也不必说了。

……想嫁的人嫁不了,想说的人也没了可说的。

沈明语呆站在棺椁边很久,听外面一道又一道通传声,说哪位贵客过来了,哪位贵客又走了。

她木然地?叫人招待来宾,木然地?点头送客,没有泪也没有哭,嗓子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连说话声都不像自己。

只有一次差点想笑出来,那个?谁的伞被吹走了,人淋得狼狈,阿爷肯定要大笑着他?说像只落汤鸡。

分明想笑的,可是眼?睛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