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成钧赶到时,屋里已是遍地?狼藉,五彩丝线洒了一地?,银针夹杂其间,在?暖阳下泛出点点刺目的光。
室内一片寂静,唯余兰姨娘哭嚎的声音。
“三郎,他怎么还?没好起来,你快哄哄他啊……”
她哭得伤心,双目赤红,不像以往的歇斯底里,透着绝望地?恸哭。
萧成钧把她扶起来,声音低沉:“母亲,没事了,都会?好的。”
兰姨娘泪眼模糊,看了他片刻,似乎将他错认成了萧三爷,慢慢收住了哭声。
她蜷缩在?榻上,抱着软枕小声呜咽,仿佛抱襁褓般,一边轻拍一边柔声哄:“麒奴不哭,不哭啊,娘在?这儿,很快就不疼了,你爹说了,很快就会?好的……乖娃娃,别哭,娘给你唱歌……”
萧成钧黑沉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时隔多年,母亲发?疯时突然又?提起了那个名字。
麒奴。
这个臆想中的孩子,对母亲而言,或许比他更为重要。
母亲将物什当成麒奴时,从不许任何人碰,她会?哄“麒奴”吃饭,给“麒奴”唱歌,一会?儿怕他冷,一会?儿怕他热,满眼慈母怜爱。
在?母亲的臆想里,麒奴是他的大哥,体弱多病,安静乖巧。
可他多番求证后?,明?确自己从未有过嫡亲兄弟,他是兰姨娘怀上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年幼时,他甚至隐隐嫉妒过这个不存在?的大哥。
当他和九叔提起这件事,九叔却说:“你母亲脑子坏了,她不记得了,你三岁前的小名就叫麒奴。”
萧成钧不记得三岁前的事,但他能分辨出九叔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
后?来年岁渐长,母亲几乎不再提起这个名字,他也早已释怀。
萧成钧抿紧了薄唇,上前轻轻拍着兰姨娘的背,“麒奴睡着了,让他去榻上吧。”
兰姨娘喃喃:“他不能离开我的,我陪着他睡。”
萧成钧扶着兰姨娘上了床榻,给她盖好被子,伸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皮,“睡吧,睡好了,麒奴的病才好得快。”
兰姨娘怀里抱着软枕,疲惫地?闭上了眼,“今日是什么日子,我记得还?有件要紧事的……”
萧成钧垂眸看着她,替她拂开面颊上散乱的长发?,低声道:“母亲,睡吧。”
过了片刻,兰姨娘终于安稳了。
萧成钧关好窗,叫人进来打扫屋子。
院子里来请他的嬷嬷已经等了有些时候。
萧成钧正要转身离开时,忽听得身后?赵嬷嬷喊他。
“少爷,您拿着这个去吧,夫人特意?给您绣的。”
他回过身去,看见赵嬷嬷手里捧着个香囊。
大红锦缎上,蟾宫折桂纹样刺绣精巧,色泽鲜亮。只?是,收尾的线松散,瞧着还?未完工。
萧成钧长睫轻颤了下。
他拿起那枚香囊,紧攥进手中,而后?阔步走出了兰亭院。
晨风挟着桂香,秋意?缠绵。
朝霞艳红斑斓,灿阳覆满前路,远处喧嚷渐近。
他步入尘世人间,纵有万千汹涌,为驳命运不公。
春晖堂。
众人正在?说笑,商量酒席要请哪些贵客,就听得外面的丫头通传了一声。
“三少爷到了!”
霎时,满屋热闹倏地?静下来。
帘外秋风飒飒,帘内花团锦簇。
嬷嬷掀开帘子,清幽桂香飘扬而入,日光璀璨,斜落进屋里,投下一片夺目明?亮。
一道笔挺的颀长身影逆光走近,满身清冷秋意?。
萧成钧缓步踏进里屋。
众人已经大半年未见萧成钧,此番抬眼望去,竟有些恍若隔世,只?觉得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他长得更高了些,不再那般单薄,宽肩窄腰,一身藏蓝直裰被日光渡上淡淡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