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前的一切慢慢回到脑海里,王十六闭着眼躺了会儿,再睁开眼,看见胸前的衣服剪破一小块,扎着几根长长的银针,看见胸襟前面暗红的血迹,她吐血了。

“娘子漱一漱吧。”锦新端来温水,轻轻扶她。

王十六就着她的手漱了漱,定定神:“我睡了多久?”

“三天,”周青忙道,“不过没事,吃了药就好了,娘子不怕。”

怕?她有什么可怕的。他们都瞒着她,但她早知道了,大夫说她活不了多久。无所谓,只要报了仇,她早就想去找薛临了。“裴恕呢?”

“裴恕他,”周青犹豫着,许久,“和谈已成,节度使撤军,裴恕回长安了。”

阿潮。王观潮。

王十六又闭上眼睛,许久:“收拾一下,我要回南山。”

第23章 拥抱

冬色渐浓, 树木一大半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直插向天空,南山北面大片的松柏虽不曾落叶, 但天寒地冻, 也早变成阴郁的深绿,看起来冷而压抑。

王十六从半敞的车窗里, 沉默地望着外面。

她很少坐车,在她的认知里,坐车意味着身体弱, 成为别人的累赘,她生平最不愿意的,便是成为别人的累赘。

“娘子,”周青控着马跟着车边,低头轻声, “外面冷, 要么关上窗吧。”

“开着。”王十六依旧靠在窗边。

她极少生病的, 哪怕天生就有心疾,但她一直都知道,要跑得快, 要跳得高, 要什么事情都做得很好,哪怕是凭着意志,根本无法改变的身体。

天生就背负罪孽的人,事事都必须做到最好,让母亲再找不到理由, 用那样冷淡失望的目光,轻轻地, 瞥一下。

“娘子,奴有点冷,”锦新坐在对面,低低咳了一声,“能不能关下窗?”

王十六知道,并不是锦新怕冷,是锦新怕她受了风加重病情。这种体贴到极点的关切让人突然难过到了极点,垂着眼皮,点了点头。

周青连忙关了窗。

车厢里安静下来,马脖子下面的金铃叮当叮当,闷闷地传进来,车子转了个方向,他们拐进了上山的路,是大道,那条通往薛家别业的隐蔽小路太窄,只能走马,不能走车。

那时候,她便是因为这个,要学骑马。年纪小,马匹高,她的天分又不十分好,一次次摔下来,再一次次爬上去,不知第几次摔下时,薛临握着她的手,抱她坐在身前:“我还不会两个人共骑,要么你带着我吧。”

他哪里是需要她带?他是为了在后面,替她拉住缰绳,免得她再摔下来。既要帮她,又要照顾她的自尊,她这样骄纵的坏脾气,便是他一天天惯出来的。

无数过往突然一齐涌上,心脏刺痛着,王十六深吸一口气。

阿潮,阿潮。王观潮。那么相似的眉眼,那么相似的唤声。一样吗?

平恩城外,通往长安的官道。

诸事交接完毕,裴恕在城门外停步,向前来送行的洺州众官员拱了拱手:“诸位,就此别过。”

青骢马四蹄如飞,踩着经霜的乱草向前奔去,身后人影憧憧,黄靖等人都没有走,三三两两,遥遥跟着相送。

裴恕望见极远处苍灰的山色,看见路两旁迅速退后的树木,王崇义绷着脸,心事重重落在队伍最后,使团行进得很快,仿佛是一眨眼间,便已经越过十里亭,再过城外驿。

心里的异样越来越浓,他好像有什么事,不大不小一件事,忘了办似的。是什么事?

南山。

山路越来越窄,终于连马车也不能通行,王观潮扶着锦新,慢慢下来。

兵乱之后,昔日平整的道路此时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周青生怕她磕绊到了,忙跳下马来扶:“小心。”

小心,从前薛临,也总这么跟她说。她初初学会骑马时,嫌山上地方小,不好施展,便在这条山道上练习。母亲要躲着王焕,她便也不能抛头露面,所以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