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忽地有些烦乱,王十六撂下笔,又到窗前张望。周青还是没有来,这样安静到寂寞的地步,她有些不习惯。

裴恕在的时候,其实也很安静,但无端的,并不觉得寂寞,她近来,似乎有点害怕寂寞了。王十六倚着窗沉默地看着,方才的笑闹声仿佛还在耳边,这样亲昵的调笑,从前是为了哄着他,麻痹他,也许是哄得久了,连她自己,也有点分不清真假了。

院外,周青隐在暗处,看着裴恕走远了,悄悄转到后墙。

那天裴恕请医,他买通了大夫的药童装病,自己顶上,混进了院里,这几天一连来了三趟,暗地窥探几番,唯有后墙这里防卫薄弱,有可能攻破。

但,侍卫太多,凭他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救走她。

周青又观察一会儿,转身离开。去找王存中,这边的情况他都摸清楚了,只要王存中肯相助,他一定能赶在婚礼之前,救出她。

裴恕在裴府门前下马,抬眼一望,眉头便蹙了起来。

依旧只是旧日门楣,不曾洒扫收拾,也不曾有任何喜庆装饰,可他之前特地交代过,要家里布置收拾,筹办婚事。

所以这么急叫他回来,是要变卦么。裴恕一言不发,快步向里走去。

裴令昌在正房等着,沉着一张脸:“王十六重病在身,连子嗣都不可能有,这件事,你准备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裴恕抬眉:“大人从何处听得?”

这些天请医用药,他严令过不得向外传扬,又是谁泄露出去的。

“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裴令昌忍着气,这些天他整天不着家,只管在外宅厮混,若只是这些倒也罢了,他竟是才知道,王十六连孩子都不能有,这却不是疯了,娶来作甚!“就算你进了政事堂,我依旧是你父亲,你的事,谁敢瞒着我!”

是了,先前请的几个都是太医,裴令昌若想打听,总还是有法子的。裴恕神色淡淡的,一言不发。

“立刻把亲事退了,”裴令昌见他不为所动,抬高了声音,“事关裴氏后嗣,我岂能由着你乱来!”

“儿子正要禀明大人,婚期定在三日之后,”裴恕道,“今日儿子已向陛下奏明此事,蒙陛下恩准,给假三日。”

这是抬出皇帝来压他了,裴令昌气得发昏,狠狠一拍桌子:“休要拿陛下压我,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儿子娶亲,不听阿耶安排的!立刻退婚,裴氏血脉绝不能断送在王十六手里!”

“家中还有小弟,裴氏血脉如何会断?”裴恕抬眉,“我会留人在家中筹备,三日之后,婚事一定会办。”

“反了你了!”裴令昌怒到极点,拿起案上的水晶镇纸,劈头盖脸便是一下,“你翅膀硬了,连我都敢顶撞,我这就去御前,告你忤逆不孝之罪!”

裴恕没有躲,尺把长的白水晶镇纸带着凉意,重重砸在肩上,立时便肿起一块,裴令昌眼见他依旧神色冷淡,丝毫不曾有任何改口的意思,一时间急火攻心,举着镇纸又要再打,屏风后陶氏抢出来抱住,急忙向裴恕道:“九郎还不快向大人认错?”

裴恕撩袍跪下,裴令昌以为他终于要服软,心里一宽,却听他沉声说道:“子嗣之事,儿子自向列祖列宗请罪,三日之后,儿子会与王观潮完婚。”

起身离开,身后裴令昌叱骂着命他回来,裴恕充耳不闻。

不需要什么子嗣,有她,足矣。若是她喜欢孩子,就过继一个养在膝下。

唤过郭俭:“安排人手,家中上下立刻打扫布置。”

不需要家中安排,他自己有能力,能给她世上最好的婚礼。

迈步走向祠堂:“开祠堂。”

列祖列宗面前,他自去请罪,但婚事,一定会办。

管事一路小跑去开了祠堂门,多日不曾有人迹,满室清冷萧瑟的气味。

裴恕点燃灵前烛火,沉默着跪下。案上层层叠叠,无数灵位。列祖列祖在上,我即将与王观潮完婚,从此她就是我的妻子,裴氏的冢妇,若祖宗在天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