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间是夹在手指间的烟,烟圈青青袅袅的,一不留神就散了,拽不住,握不着。
其实,流失的又岂指只是时间?那些好好韶华终究是在跌跌撞撞中被淹没了,他究竟是该哀叹着无奈摇头,还是打起精神背负着责任匍匐在这条人生的道路上?
想起来,又太过沉重。那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挤进房间,再经过地板的折射,流露一些清冷。床头是半片阿司匹林和半杯开水,床上躺着的是不能熟睡的杜倪风。他晃晃脑袋,昏而沉,决定喝下这最后一杯,便强迫自己睡觉。
起身,他必须吃下这半片药片,和更多的水。因为,到了明天,他要工作,要继续自己的人生角色。再也不会随意丢弃自己,因为他存在价值是被需要。被家人需要,被杜仲泽一手创立的大仲需要他,公司上下所有员工也需要他。
他闭上眼睛,脑袋在凌晨两点彻底崩盘,他觉得自己是个被大麻荼毒的笨蛋。一边享受简单的快乐,一边又因为大脑不能思考简单问题而产生巨大的困扰,总之,是失眠了。
那些点点滴滴趁着夜的黑钻进他的脑袋。混沌中,又是那么接近清醒,或许这比神经紧绷的清醒更自然和现实。
也好,就让他重新拾起这些记忆拼图,找回那个流失的自己。
那起点是机场,她的眼睛有释然的微笑,而他却攥紧了拳头等着她的渐渐消失的背影,这是个无比的悲哀,即便他抑制了所有可能扑上去的冲动。那时他十九岁,敏感的生物年龄,所有的情绪都是那么清晰分明,不是爱便是恨。
他曾经在学习最紧张的时候玩别人不敢一试的禁果游戏,消耗精力,彻夜不归,把盆塞在床下做烟灰缸,清醒的时间永远是在梦里。
有点夸张,可是,那的确是存在过的。直到有一天,连自己都厌恶自己,也痛哭过,只是再也没有人踢着他的脚说,杜倪风,你哭起来真丑。没人在失眠的夜里分他一半的床,没人问他这么晚去哪里了。
他想起她最后的微笑,一阵惘然。其实,成长多半来自苦恼,而苦恼,更让人一夜长大。
他需要仅仅是一次涅盘,一次重新选择。
难道他是谁真的那么重要?其实,真正重要的是人生。
他决定搬出去住,抛开愤世的局限和背上捆绑的十字架,他仍然可以选择骄傲,选择被羡慕,做孜孜好学的学生,做家人的引以为傲的儿子,将来,成为所有人乐见的杜家继承人。
可是,弥补的过程是艰辛的,毕竟,他丢开的是应当辛苦积累的别人给予的信任。为了证明自己,他努力过,大学四年,甚至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足够了,成材和成人,他杜倪风一样不落,而且一定要比别人出色。
而事实证明,他是成功的。他终于成为那个所有人最初向往的主导者,继承父业,奋斗于商战,在瞬息中体验运筹帷幄的快感。
现在的他,他终于相信理智才是生活的窍门,再也没有奋不顾身的冲动,那棱角被磨平,只是锐气不减。他不交固定女友,不再是出没于夜间的夜猫,在大部分不需要排解身心的日子里,他更乐于做崇尚早睡早起的信徒,甩开闹钟,相信生物钟。
而今天,很显然,他没办法和以往一样作息,因为她夏海沫总是可以毫不费力的影响他,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