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病刚刚痊愈,神经很衰弱敏感,你明明知道还刺激她?”杜仲泽的语气倒不是责怪,眼底闪动更多的是无奈。
“她活该!”他向来不擅长克制,薄薄的唇向上一翻,蹦出这样叫人心寒的字句来。
“你说什么?”杜仲泽不确定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幻听。
“她活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重复一次,明明这样不对。可是,想到她之所以会生病就因为一个混蛋,就堵。
终于听清了,杜仲泽却又不敢相信了,眼前这个一脸乖戾的孩子真的是他一向不需要他多伤一点脑筋的杜倪风么?他下了定论,看来是他疏于管教了。想也不想,一巴掌伸来作势要来“管教”他。
手扬到一半,停下了,他怎么会碰他?他的本意仅仅是小吓唬大惩戒。然而他那双眼睛里的暴戾却叫他无法正视,他的反常叫杜仲泽一阵心惊,怒气也随之而来。
往往人们的大脑在执行动作的时候,是凭着一股原始的冲动。
“啪”得一声,屏息。
杜仲泽的脸色很难看,冲动之余,他暗叹一口气。 他仍然在直视着他,对待那明明可以闪躲的一巴掌,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甚至在唇边噙着一抹笑意。
他笑什么?
笑杜仲泽被欺骗蒙住的双眼,夹杂着可笑的担心。
笑他爬上自己右脸的五指,一心一意的管教。
担心和管教,妻子和儿子,分明是虚假的勾当而不自知。
难道不可笑?
而且可怜。
可怜他年近中年的肩,挑一担被欺瞒。
可怜他辛苦打下的一片江山,到头来,只能形单影只。
可怜他活在骗局里却不自知。
难道不可怜?
他把眼神的网从杜仲泽的身上撤离,撒向不远处的海沫。幸好,他也有安慰。
他抿了抿唇角,僵直了身体,一字一句地对杜仲泽说,“你根本没资格管我!”
这让杜仲泽怎能不气?伸手又是一巴掌。
杜倪风凝视着他,两颊火辣辣地疼,而他的心里却有一种快感,一种赎罪的快感。
杜仲泽走后,久久地,杜倪风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疼不疼?”
她的声音在这样一场浩劫之后响起,寥寥几字,甚至听不出任何波澜,却触动了他心底最隐蔽的哀伤。
“不疼。”他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脸颊,眼里有一点不被察觉的水光,随即被迅速眨去。
“你为什么和他们吵架?”海沫是彻头彻尾的目击者,这一切的不愉快,完全都是可以避免的,她不明白,难道吵架是一个拥有父母的孩子的一项专利?
“你不会明白的。”他说。“因为,我不想做他们的帮凶。”
海沫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那么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凝视着对方。
屋里的光线暗淡,他看见她头顶有一圈薄薄的光泽,她才是这家里唯一的安慰,唯一的救赎。
他突然走向她,小心翼翼地,如同脚下是放肆的乱水,迈错一步,便跌进一潭深渊。
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突然伸开双臂,将海沫拥向自己的怀里。感觉到她的僵硬,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你不要动,让我抱一次。”
海沫依言放松了自己,不再像个遇见可疑目标就弓起身子张牙舞爪的猫。她只知道他是需要安慰的,怎么会知道这个拥抱甚至意味着一次救赎。
短暂拥抱,有彼此的体温。两人都垂着双手,不知该置于何处,却完全不觉得尴尬,脖子相互依偎,像冬夜里两只相互取暖的渺小而脆弱的动物。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摸索到她的手指,有浅浅的脉搏,频率规则。
突然间,他松开自己的手指,滑下来,尽力拥抱这最后一秒。
手指上的残温一点不剩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他,别过头来,不敢看她的眼睛,却不忘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