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溯看着床上小玫瑰的睡颜。
尽管是这样破败,苍白,枯槁的环境里,她依然生动,鲜妍,嫩生生得招人。
才二十二岁呢,这样小的年纪。
裴溯坐在床边,轻轻碰了碰她手上仍泛着青的针孔。
医生说她身体实在虚弱,大部分时间都睡着,每日的营养近乎全靠注射营养药剂。
他执起小玫瑰的手,细细端详,白嫩的皮肉薄薄一层,脆弱地覆在青色血管上。
有种荒唐的时空撕裂感。
她这个年纪,该走在明亮的林荫路,尝一尝青涩的恋爱,和同龄的男孩子。
彼此小心翼翼试探心意,彼此讲出稚嫩的乌托邦里的承诺,再一起剥去懵懂的壳,成长为可靠的大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在他的近乎哄骗下,诱着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迷迷糊糊地走进裴家这泥沼,敛了性儿强装大人,在他和裴厉两个不见血的争斗里,兀自妄图两全。
苏郁从没有错,是他和裴厉两个贪心。
“小玫瑰,”他的舌尖落在她泛红的眼尾,哭得太多,眼尾的红都和她一般可欺,“你这样小一只,先疼疼自己罢。”
声音在空旷的囚室里氤氲,像是能沁出泪来。
裴溯清楚自己的卑劣,就像他清楚自己大哥的光风霁月不过是一层皮。
他们骨子流的是一脉的血,谁比谁干净。
090|这才该是我裴家的孩子
季泽收到裴溯的指示时,心中只道是果然如此。
他是见过这对兄弟的相处状态的,至少,他清楚裴溯本来对待裴厉的态度在遇见苏郁之前。
老爷子偏心,是因为裴溯已故生母而对裴溯产生的迁怒。
这个小孙子恰恰生在大儿子婚变之时,而与其生母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格外肖似的裴溯虽不至于引得老爷子厌弃,可也让人心生嫌隙。
于是裴溯就这样,虽不得宠却安稳地做了几年襁褓里的小少爷。
直到其生父生母双双殒命于裴母的“任性”,向来心疼弟弟的裴厉也被送往部队,裴溯才开始了在本家半流放的日子。
这种半尴不尬的身份持续了裴溯一整个童年时代,直到裴云谏仿若兴起似的刺了老爷子一句“您裴家的门槛够不上,何不放人出去自己谋条路”。
裴溯这才有了出路,一条被放逐的出路。
裴厉在还是个小娃娃的裴溯面前担当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彼时,裴家上下因着喻从南的死而乱作一团,他是扎扎实实被当作最高位上的那一个来培养的,谁也不会想到会出这回事。
老爷子初遭丧子之痛,这一晃便大病了三年。
喻从南死了,原本身处派系制衡中心的裴家遭重创,裴云谏年纪尚轻,手腕权柄皆难以和已故的喻从南匹敌,他那时身处政部,权力漩涡避无可避地伤及尚根基不稳的他,于是他自请外调。
裴厉就更不用提了,本也不比裴溯大几岁,却一直担着老爷子的厚望,连为已故父母流眼泪的机会都没有,学业和军队里的压力重到连当时带他的师傅看了都要皱眉。
这也就给了识不清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的佣人一个,拎不太清的机会。
在尚不懂事的裴溯面前,毫不避讳地嚼裴家秘辛;借着老爷子对裴溯的不上心,甚至隐隐有了轻慢裴溯的意思。
裴溯那时小,话还讲不清楚,饿了也只是哭,听不懂佣人的抱怨,也看不懂佣人的怠慢。
与裴溯的放养不同,裴厉自小是被老爷子近乎严厉地规训着长大的,君子端方温良恭简是他,顶天立地血性刚毅也是他。
就是这样的裴厉,不过十的年岁,对着那群看人下菜的,讲出了人生第一句不十分体面的话。
“你们算什么东西,”他说这话时神色和平日里的周全一般无二,可那面皮子下精致冷感的凌厉却叫人平白品出来三分,“竟也敢把那些腌臜手段用到阿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