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曾经听外公说过

他这个小马僮可怜得很,从小全家死绝跟着他。

忠诚得很,那年打天下,战马死了,马僮生生背着他跑了二十里,腿都跑断了。

又老实得很,所求不过十几个铺面,老婆孩子热炕头。

顾云舟自己孤家寡人,看得眼热又羡慕,于是护犊子般护着这老实巴交的老属下。

谢淮嘴角嫌弃一牵,老实?可怜?忠诚?

老实到草菅人命,可怜到日赚斗金,忠诚到官官相护、官商勾结?

他谢淮才可怜好吧,可怜到差点都被残忍虐杀了……

顾云舟当真老了啊……老了……

“阿鸷,这个人很棘手么?”小荷问道。

“不棘手,只是……”谢淮双臂枕着头,靠在窗棂边上,十分佻达的模样。

少年气十足。

“只是只打一个太亏了。”

“不如咱们……”两只手伸出,左眼一闭,做射箭状。

随后长指一弹,仿佛真有一支箭镞破空而出:“拔萝卜带泥,一起把底下的污秽统统揪出来。”

这些年来,谢淮虽统摄三州,却始终有一个隐患。

那就是

这世上对他最好的血脉亲人他的外公。

这些年来,他开荒地、带头屯田、鼓励生产、休养生息,彻彻底底安稳民生;

甚至挑头挖开当地豪强士族的根,服从者跟随,不服者便找个由头,令其身死族灭、抄家充公。

步子迈太大了,引起了外公麾下那批军户的恐慌,他们紧紧扒着外公,大肆说着从前同生共死的功勋。

顾云舟年纪大了,身边又没有亲人,多少顾念着旧情。

他便跟谢淮说,水至清则无鱼,不能对他们这些老家伙赶尽杀绝。

谢淮的权力,起于顾云舟的亲情。

况且沧州本来也是顾云舟的地盘,谢淮不愿与顾云舟起冲突,更不愿沧州就此分裂,导致内部不稳,故而一直忍到了现在。

忍到沧州的那群老家伙,以为自己可以仗着顾云舟的怜悯与庇佑,为非作歹、祸乱沧州。

这些蠢货做出这些事,完完全全就是在给他递刀递把柄,助力他化整为零、一统新旧两部。

既然如此,他如何不全了这些人的心思!

小荷本来被说得心潮涌动,眼睛亮晶晶的。

可谢淮下一句话

“这些人最大的倚仗,是我外公。”

小荷便有点怂了:“那我们……还斗吗?”

“傻姑娘,怎么还害怕一个六旬老头啊?”谢淮笑眯眯点了点她的鼻头。

“别怕,你愿和我一起斗一斗嘛?”谢淮邀请她。

小荷明白,对付那些人,谢淮一个人绰绰有余。

他邀请她,是想带着她成长。

他不想她做一株菟丝花,他害怕在他力有不逮的时候,她被暗害。

所以她亦要学会成长。

“愿意!”小荷连忙答道,坚定而确切。

这是小荷从未遇到过的难题,以前她无论宅斗还是宫斗,从未涉及过如此简单粗暴绝对的强权。

何家看似一个普通人家,背后却是官商勾结、军队撑腰。

若是小荷当真只是普通商户,早已被吞吃入腹、吃干抹净了。

一想到这里,她冷汗直流,以前她总想要自己打拼,不去借势。

可如今想来,借势并不丢人,既然对方借了顾云舟的势,她也要借谢淮的势头。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小荷面对任何狂风骤雨,皆然沉默不语。

每日夜里,谢淮踏月而来,开始与她细细说明所查到的事宜,晋安城的人脉关系,与下一步的布局情况。

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只寥寥数语,小荷便醍醐灌顶。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总是讲得少、做得多,她没吸收多少知识,就吸收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