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贵人失足落水,皇上圣目如炬,明察秋毫,已还臣妾清白。”
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冷静。
“至于库房之事,臣妾恰巧路过,惊见那宫女怀揣御赐碎片神色慌张,一时受惊失手打碎陶碗引来守卫,实属巧合。内务府秉公执法,查出原委,臣妾不敢居功。”
她将两次事件,都归结为“巧合”和“圣明”,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没有辩解,没有诉苦,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萧珩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那审视的意味更浓。眼前的女子,苍白,虚弱,脸上带着足以摧毁任何女子希望的狰狞伤疤。但她的眼神,却如同古井深潭,平静得可怕。在这足以让普通妃嫔惶恐不安的御前对答中,她的呼吸甚至没有一丝紊乱。
这份定力,这份置身事外的漠然,绝非常人可有。
“巧合……”萧珩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他不再纠缠此事,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要害,“朕观你言行,似有几分见识。如今北境大雪,道路断绝,前线粮草转运艰难,屡屡延误。户部提议征调民夫,加急疏通官道,然耗费巨大,民怨沸腾。你,可有良策?”
粮草转运?北境军务?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这话题转换得太快,太突兀!皇帝竟会向她一个刚出冷宫、位份卑微的答应询问军国大事?试探?还是……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北境大雪封路……粮草转运……征调民夫……民怨……这些信息碎片瞬间在她脑海中拼凑。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关于漕运改陆运导致效率低下、成本高昂的印象……
一个大胆的念头电光石火般闪现!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依旧保持着那份奇异的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谨慎:“臣妾愚钝,不敢妄议军国。然……臣妾曾闻,漕运乃国之命脉,然冬日河道冰封,确为掣肘。或可……于关键隘口,择地势稍缓、冰层稍薄处,凿冰设临时栈桥,辅以雪橇、驮马接力转运,或能……稍解燃眉之急?虽不及官道畅通,然较之强征民夫、劳师动众,或可……稍省民力?”
她的话语并不流畅,带着明显的停顿和斟酌,如同一个见识有限、却努力思考的女子在献计。核心点出:放弃强行疏通大雪官道,利用现有冰冻河道(凿冰设栈桥)和驮力(雪橇驮马)进行分段接力运输。虽慢,但成本低,省民力。
话音落,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萧珩把玩扳指的手指,骤然停住!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第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深沉的审视,牢牢钉在林晚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都看穿!
凿冰?栈桥?雪橇驮马接力?
这绝非一个深宫妇人、尤其是一个刚出冷宫的低阶妃嫔能想到的!这思路,跳出了户部那群老朽“疏通官道”的死胡同,另辟蹊径!虽粗糙,却极具可行性!尤其“稍省民力”四字,精准地点中了当前最敏感的命门!
巧合?见识?还是……
萧珩的眼底,第一次翻涌起复杂难辨的暗流。惊疑,探究,一丝难以置信的……兴趣?
时间在无声的审视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许久,萧珩才缓缓收回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指尖重新开始摩挲那枚温润的白玉扳指,声音听不出情绪:“倒是个……别致的想法。”
他没有评价,没有赞许,也没有否定。但这句“别致”,已然包含了太多。
“退下吧。”萧珩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臣妾告退。”林晚依言行礼,垂首,缓缓后退,直到退出御书房厚重的门帘。
走出养心殿,冬日的冷风扑面而来。林晚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才压下心头那翻涌的悸动。后背,早已被一层冷汗浸透。
皇帝的审视,如同刀锋刮骨。那最后一眼的深意,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