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要离开程府?"
如若砚秋真的回来,找不到她的话...她还在痴心妄想些什么,那人怎可能再回来找她?
"傻孩子,这是为你好。"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等孩子生下来,过个一年半载,我们再对外说是从远房过继来的。那时你带着孩子回来,谁也不会起疑。"
柳含烟低头应是。她明白婆婆的苦心。一个守寡两年的妇人突然有孕,传出去不仅她名声尽毁,整个程家都会沦为笑柄。
隔天黎明,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悄从程府后门驶出。柳含烟裹着素色斗篷,怀里紧抱着亡夫的牌位,透过车帘缝隙望着渐行渐远的府邸。这一走,至少要两年才能回来...
"少夫人,喝口热茶吧。"青杏贴心地递上暖炉,"老夫人说了,别庄那边都打点好了,您只管安心养胎。"
柳含烟接过暖炉,指尖却依然冰凉。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程砚秋。若他知道自己有了他的骨肉,会是什么反应?会欣喜若狂,还是...避之则吉?
碧梧山庄掩映在重重绿荫之中,青砖黛瓦爬满藤萝。老管家早已带着几个心腹仆妇洒扫妥当。柳含烟住进东厢的听雨轩,推窗可见一泓碧水,岸边垂柳依依,倒映着天光云影。
安胎的日子清寂如水。每日晨起,青杏会端来安胎药,黑褐色的药汁散发苦涩气息。柳含烟总是一饮而尽,舌尖的苦味蔓延到心底。而后她会对着铜镜轻抚尚未显怀的腹部,低声念着《金刚经》为胎儿祈福。
庄里的老嬷嬷说,孕妇该多走动。于是午后,柳含烟常沿着九曲回廊漫步。回廊尽头有株百年海棠,开花时如云似霞。她总爱站在花树下发呆,粉白花瓣落在肩头,恍若那年春日,亡夫折下海棠为她簪发的场景。
"少夫人又想起大少爷了?"青杏替她拂去肩头落花。
柳含烟淡淡一笑,没有答话。她确实会想起亡夫,但更多时候,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个雨夜,程砚秋将她压在书房案桌上时,额角滴落的汗水,那些他们拥抱缠绵的时光,回想起来这些不堪的念头让她羞愧难当,只能更用力地捻动腕间佛珠。
夏去秋来,柳含烟的肚子渐渐隆起。某个霜降之夜,她突然被腹中轻微的胎动惊醒。那感觉象是小鱼轻轻摆尾,激起心湖层层涟漪。她颤抖着将手贴在肚皮上,泪水浸湿了绣枕。
自那以后,柳含烟开始亲手缝制婴孩衣物。细软的棉布裁成小衫,绣上如意纹;兔毛镶边的斗篷,缀着银铃铛。青杏笑她准备太早,她却总说时日如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怕等孩子出生后,就再也没有理由沉浸在这般温柔的期待里。
隆冬时节,程老夫人秘密来访。老人家摸着柳含烟圆润的肚子,喜得直念佛。临行前,老夫人屏退左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砚秋从扬州捎来的家书。"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听说林家子女正在抢夺家主之位,砚秋怕是忙得焦头烂额。"
信笺上是程砚秋熟悉的笔迹,力透纸背的"安好"二字后,墨迹突然湮开一片,象是写信人曾在此处久久停顿。柳含烟盯着那团墨渍出神,彷彿看见程砚秋悬腕踌躇的模样。信中轻描淡写地说着正在帮忙处理林家事务,今年怕是无法分身前来探望两老和嫂嫂。在信末例行公事般的问候中,夹着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碧梧山庄的海棠,想必开得极好。"
柳含烟将信纸凑近烛火。火舌舔舐纸角的瞬间,她鬼使神差地缩回手,最终将信折好藏入妆奁暗格。那夜她辗转难眠,腹中胎儿似乎感知到母亲心绪,不安地翻动。
开春后,柳含烟的肚子已经大到行动不便。她开始整日靠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望着院中那株梨树发呆。满树梨花如雪,让她想起那个月夜,程砚秋翻窗而入时带落的碎玉般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