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慕云愣了愣,失笑道“他有什么不好?如今啊,他日日去衙门,家里的事都丢给我,京城的家里的里面的外面的,我身边的事交给绿芳,外面的事提拔了莺歌,加上?吕妈妈菊香四个?都忙不过来。别的不说,光家里的人过生辰,绿芳就记了一个?本子....”

纪慕岚听了半晌,忽然问?“姐夫房里有别人没?有?”她?脸一红,甩甩帕子“有你个?大头鬼!”

纪慕岚慢慢放松下来,站起身,在屋檐下伸个?懒腰,朝鸟笼里的两只八哥吹口哨。“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年清明节,你,打了我一顿?”

尘封的记忆随着橘子味的空气,进?入纪慕云的脑海:她?五岁那?年,母亲难产,艰难地生下纪慕岚就死去了。那?时她?还小,像宝哥儿一样不懂事,天真地相信大人的话?“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自己长大就能见到了”,每顿努力吃饭,希望长得快一点。

过了几年,清明节她?跟着父亲去庙里祭拜(母亲的墓地在金陵),看着鲜果菜肴和母亲爱吃的点心?,忽然就明白了:母亲去世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见不到了。

纪慕云当时就流了眼泪,回到家里,趁大人不在,把弟弟叫到屋里,扬手就打。彼时纪慕岚才四岁,莫名其妙地直发懵,拔腿朝外跑,被纪慕云揪回来,噼里啪啦地揍了一顿。

姨母匆匆赶来,一边安抚哭得倒噎气的纪慕岚,一边问?“怎么回事”,她?理直气壮地“若不是他,娘亲好好的”,一句话?说得杜茹英垂泪,纪长林红了眼眶。

如今想起来,纪慕云有点伤感,有点讪讪然,想起弟弟当时红头胀脸的模样又想笑,嘟囔“我都忘了。你这人,好没?意思。”

纪慕岚却?没?笑:父亲说过,姨母也说过,母亲奄奄一息的时候,叮嘱父亲抚养刚刚出生的自己和姐姐,又拉着才五岁姐姐的手,告诉姐姐“你父亲,你弟弟....”

因为母亲的托付,为了他,姐姐才委身曹七爷,做了妾室吧?

若不是遇到曹七爷,姐姐这一生,就算是完了。

一股像烈酒、像血腥的气涌到纪慕岚胸口,令他视野模糊。有一句话?,他一直藏在心?头,藏了十余年,一直不敢说,也无颜去说。

纪慕岚走到姐姐面前,像对?待座师、大学?士那?样,认认真真、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

谢谢,谢谢你这么多?年照顾我、照顾家里,为我担忧、为我筹谋、为我铺平道路。如今我是探花郎了,也可以为你撑腰、为你出头、为你遮风挡雨了。

这番话?,他没?说出口,可纪慕云太了解弟弟了,从?弟弟的目光和一举一动?中?看明白了,不由落了泪--母亲临终的嘱托,她?做到了。

炎炎夏日,树上?的蝉叫个?不停,姐弟两人一坐一立,一个?红着眼眶,一个?泣不成声。提早下衙的曹延轩踏进?院子,愣了愣,默默退了出去,没?有打扰。

纪慕云这一生,没?辜负过别人,也没?被别人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