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对面人惊恐的脸,那张青黑如干尸的脸更扭曲了,剧痛中惶恐地看着他,不断手脚并用地往后爬,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完全足够把姜沉拎起来揍的成年人,只一心逃避。后来姜沉想,大抵是他表现很吓人,小小的孩子拎着刀浑身是血,把瘾君子都吓到了。不过那时那刻的小姜沉什么都没想,只是冷静地往前,追过去,又是一刀。

不能让他离开。否则看清了骡子的脸,很可能又会被人追过来灭口。那个冷静的小姜沉想着,又是一刀捅下。

一刀又一刀。生锈的金属刺穿皮肉,触感先是有些钝,捅开肌肉的刀尖传来阻力,随着刀身没入逐渐顺畅许多。温热的血溅到脸上、身上,连指缝都浸满粘稠的血,又被搅动的刀刺得更深。

姜沉会做饭。妈妈总是很忙,从他踩着板凳能够到灶台的那天起,家里的饭菜就落到姜沉幼小的肩膀上了。他切过肉,老旧的案板被剁得咚咚作响。现在他握着刀,刺进温热的人体里,惊讶地发现,原来切人的手感居然和剁肉一样。

“你这个......魔鬼......”

他在那人奄奄一息的哀嚎声里了冷静地刺下最后一刀,想,也和剁肉一样容易。

那天姜沉回家很晚。妈妈开门后短暂地愣了一下。

妈妈肯定看见他一身的血了,也肯定猜到他做了什么,但最后,向来讨厌脏污、讨厌他“不省心瞎闹”的妈妈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为他包扎伤口。

临睡前,她还是轻声问:“为什么?”

小姜沉听不懂她那半是叹气半是疑问的语气,只是靠在妈妈的肩膀上,闻着那股廉价香水的气味。劣质香精有些刺鼻,混着淡淡烟草味并不好闻,他却觉得安心。

他想他有一点懂消失的大哥了。有一点懂“没得选”是什么意思了。

只有一点点。

七岁的小小孩说:“妈妈,我只是想回家。”

04

那天的经历总归会留下些影响。若是寻常孩子,或许会造成什么心理疾病。不过对姜沉这样看死人稀松平常的家伙而言,他主要就两个想法。

首先,原来杀人和剁肉一样容易。

其次,原来只要握着刀,成年人都会怕他。

第二条略有不足。黑街拿刀的人多了,不拿刀的才是少数。姜沉很快就摸索出这条规则新的应用:人人都怕死。只要够不要命,那么谁都会怕他。

于是他学会了。依然是七岁那年,幼小的姜沉头一次不是被人挑衅再犯倔不肯服输最后被打倒的循环,而是单枪匹马跑到隔壁巷子那个讨人厌的傻大个面前,当着他所有小弟的面,平静道:“我要挑战你。”

挑战不顺利。傻大个真不讲信用,眼见一对一打不过,直接一挥手,唤了在场所有人就一起上。

被围殴的姜沉在拳脚下护着头,浑身都在疼,他却想笑。他发现这个童年大敌居然如此弱小,他知道,下令围殴的那一刻,傻大个就怕了。

黑街比的就是谁能更不要命。七岁的姜沉能做到,傻大个做不到。所以这场比赛的输赢从开始就有了定局。只看......谁的命更长。

“我的命长。”

姜沉气喘吁吁地说。胳膊好痛,手肘提不起来,他能感到那处皮肉飞速肿起,使不上力气,应该是骨折了。

“我还要......回家。”七岁本来就在换牙,他“呸”地吐出两颗被打落的牙齿。火辣辣的痛从嘴角撕扯开,眼眶大抵也乌青了,姜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感觉脑子都在拳打脚踢下震动。

然后他扑向了傻大个。其他人反应不及,愣是眼睁睁看着伤重至此的姜沉与他们领头者扭打作一团,怕波及到老大,只能在旁边愣愣围观。

说扭打着实抬举了姜沉。胳膊都被打断了,根本没法形成一来一回的对打,纯是单方面挨打,靠四肢八爪鱼似的锁死了傻大个才没被甩下。可甩不掉又如何,他根本没法攻击到对方才怪。

断了的胳膊抬不起来,那就拿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