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岸,摇摇晃晃地才踩上地面,一朵被雨丝打湿后粘在头发上的花就“啪嗒”一下落到了手臂里。

竟是一朵牡丹“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上巳节从来都是赠芍药传情,哪家女郎这样奔放,直接投牡丹呀?

虽然芍药花期在四月,此时还不到时候,但那微吐颜色,娇怯怯如新妆可怜,妍妍含羞的情态,不正合了上巳节小儿女的传情的意味吗?

反倒牡丹是应季了,但那花势之盛之大,用来传情也太过骇人了,而这只无上红更是开得艳极,光同翕赩,花面盈尺,丰肉腻理,重楼巍然,顿比得一众人手里捧着的半开芍药花态怯缩,没了颜色。

有识花的当即认出这牡丹正是叫做无上红的品种,据说是一个蜀僧所培,因是佛花,且红无出其右者,故叫做无上红,只是但凡是花,总难免一朵里色有深浅,减了品相,但这只无上红却内外一色浑似丹浆,猩艳欲流,乃是上上之色,天香一品,可堪称魁。

只是还不及赞叹花品,就瞧见拿着花的主儿磨着牙冷笑了一声,招手就不客气地从一人也不熟,只是抬眼见着人手里端着一只小酒瓶,就直接伸手就拿来了,然后翻手把半瓶浑稠的蜜酒往花上一倒,浇得花上淋淋漓漓地往下滴着,接着一嘴下去,给那朵花态丰肉的牡丹上咬缺了一口,把众人看得愕然。

他就站在这那儿撩着头发,把着酒和牡丹,两口花搭一口酒,囫囵地嚼,那架势,像是生吃了什么人一样,被嚼烂的花瓣淌出花汁,染得唇上如积妖血。

不到一会儿,花就给他咬得七零八落,然后他就把剩下那可怜兮兮的花杆子一丢,踩着木屐,走了。

众人只愣了片刻,然后呼哨声就一下子炸响了,若是那些老学究可能还要批几句“披发蓬头,有伤礼教,无君无父”什么的,可这里围着的都是年轻又清贵的儿郎女郎,最是把离经叛道奉为第一风流,怎能不起哄,有胆大地还唱起《溱洧》,热闹得天都掀了。

※ ※ ※

亭桥上,席间奏乐的琵琶女因为之前岸上的喧闹而暂且停了拨弹,直到声音渐稀了,才重新转轴拨弦。

“等等。”

坐在最上首的贵人却忽然开口。

贵人姿态慵懒地斜坐在竹帘边,他眯着眼睛透过竹帘的间隙望着远处,似乎心情很好,所以声音里也带着一点浅吟低笑的况味。

“不要换曲,就之前那首,再弹一次罢。”

于是乐伶称是,低眉抱琴,续续而弹,曼柔婉转的乐音又在帘内飘起。

“可怜谁家妇,缘流洗素足。”

『是谁家可爱的女郎呀,在溪水边洗着雪足。』

“明月在云间,迢迢不可得。”

『像是云里的月亮呀,遥不可得。』

“可怜谁家郎?缘流乘素舸。”

『是谁家可爱的郎君呀,顺着溪流乘坐小船。』

“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

『若要问我的心意如何?』

『月亮已经……向着云中落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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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上红是在毫州牡丹史里看到的品种,最后的诗是谢灵运的东阳溪中赠答二首,很有名的情诗,被李白推崇至深,各种用典致敬,越女词就是借鉴这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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