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瑕一手挽卷起袖子,另一手将墨锭立置砚中,按推回转间运腕游刃,轻重自如,墨汁随着动作在清水中晕开,色沉而不姿媚,稠淡皆宜。
谢奕瑕不禁在心里给自己暗自点赞,一个合格的狗腿,字可以写不好,墨不能不会磨,时刻准备着要为大佬磨墨递笔,一边分心想着,他把墨锭收回,纸摊开镇平,笔润墨顺好,把笔递了出去。
“把笔给我做什么?你来啊。”谢怀璧支着下巴看他。
“啊?”谢奕瑕略显迷茫的啊了一声,低头看了看笔,又重新看着谢怀璧,不知所以。
谢怀璧伸出手来,但没有接过笔,而是用掌心托住他的手背,手指抵着,缓慢又不可抗拒地将谢奕瑕微微摊开的手指推回阖拢,直到握着他的手将笔攥住后,才松开手。
谢怀璧凝眸看着他,莞然静笑:“当初在宫里听经筵的时候学写过台阁体吧?写几个让我瞧瞧。”
谢奕瑕一噎,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开始觉得大事不妙。
……小时候从不逼你学习的爹从坟里爬出来后突然要检查你的学习进度,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
太子的意思是,现在逼小谢学成绝世好字也没必要啊,又不是要混文人圈,还是走实用路线,不要好要不出岔子,当然他也没准备让小谢练成人体打印机
台阁体名字是明朝定的,但唐宋就有记载是官方办公指定字体了,称呼比较随意,说是官楷或三馆楷书之类【不过我架空嘛就随便叫了】就是古代人工打印,整洁美观实用正式,但逼格不够高端,在唐宋书法界其实挺不待见的,后来明清一切为了应试,但也有人小声哔哔
第35章 34
谢奕瑕低头凝视着纸上写到一半的《行楷书詠易诗二首》,开始考虑起原作者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他的可能性,但比这还严峻的是,他眼前已经有一个从棺材里跳出来的爹等着检查作业呢。
先申明一点,谢奕瑕的字并不烂,如果回到现代他也能在普罗大众里假充大头,而即便在古代,谢奕瑕字迹也并不是什么歪七扭八大大小小的,很端正整齐好吗?对,端正整齐,再多就没有了,毕竟,毕竟他也不需要寒窗苦读,也不需要靠笔吃饭,字普通一点有什么关系?
“写好了?”谢怀璧注意到他的停滞,微微抬起眼,注视过来,他稍稍改变了一下坐姿,向谢奕瑕缓缓摊开手心:“来,让我看看。”
谢怀璧的目光并不逼人,也没有催促的意味,他只是不急不躁地看过来。
但这依旧是一个很能唤起谢奕瑕内心深处恐惧记忆的眼神,譬如英语课上单词听写随堂检测,又譬如语文早读挨个起立背书抽查。
“没,还没写完。”谢奕瑕强忍着捂住纸的欲望,心虚道。
谢怀璧扬了扬眉,轻哂一声,站起身,从斜斜投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俯身抽走了那张纸,他微微低阖下眼,露出一丝沉吟的表情,像是在审度文书一般,颀长影子犹如实质地从谢奕瑕的头顶罩下。
……谢奕瑕选择死亡。
行吧,他承认,以谢怀璧的标准、以任何一个当代文人的标准,就如同零分和五十九分没有区别一样,他的字和烂也没有什么区别。
谢怀璧短暂地轻笑了一声,将手上的纸对折合起,然后再次对折,很仔细,却又漫不经心,直到那张纸成为一张巴掌大的方片,他才在纸上弹了弹,说道:“练吧。”谢怀璧伸手从案上拿起一卷长帖,递了过去,“我前几日写的,拿去临吧,台阁体并不难写,你当初也学过,如今不过是懈怠了,每日多练就是,也不图你卖字,但总要写的有样子。”
谢奕瑕接过长卷抽开细绳,慢慢展开纸卷,纸上笔迹庄正遒丽,虽字字匀整等度如印成,却也隐见谢怀璧独有的恢弘笔势。
台阁体以楷书为基,写来圆笔中锋,丰润淳和,正雅劲秀,有太平圣德笔意,是博大昌明之体,其大小横纵,列字排行,皆要如尺格线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