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瞧她一副死人样。”林嬷嬷轻哼了一声撇过头。

张二婶子有些尴尬:“罢了罢了,喜欢就带上吧,时辰差不多就该上路了。”

小桃红与凤萧的一出,林嬷嬷原与张二婶子商量好,对谁都不许说出半个字,当下便也不再给脸色,裹紧袖子出去唤轿子。

那厢秀足儿落进鸳鸯红鞋,有些些窄。北边人讲规矩,怕小桃红一双天足被人看轻,特地着人往小了去做。穿鞋的是小桃红的舅母,干瘪的掌心没有温度,硬生生套进去,喜婆的盖头便罩了下来。

眼前顿时又是红蒙一片,舅父背起小桃红,小桃红的红帕掐进了掌心。

“桃红……桃红,须记得今时今处你同我说过的话!”

“你要等我,给我三年时间,三年,我必定前去找你!”

“送出去的信物,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只要你心里还有我凤萧这个人、还肯跟我走,我不在乎你跟过别人!”

……

直到大红喜轿晃悠悠抬起,小桃红的魂魄才好似忽然回还过来。荒草坡上凤萧的话铮铮有声,带着血的咸涩一字字逼进耳朵里,她才恍然这是真的要走了,心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彷徨。

那个充满狼狗狂吠的荒草坡上,所有人攻击的目标都是凤萧,臂粗的棍子才砸上他精实的背,另一头忽然又飞来两脚踏上他双膝。他们将他往死里打,她看到他的眼角、嘴角、胸口、手臂……没有一处不是血,却依然执拗着不肯倒下去。

她想走过去抱住他,衙役们却抓着他的两只手臂,把他隔开距离。

一片片雪花落在那年轻的刚毅容颜上,都是红,他却还有心思玩笑:“又回来做什么?还想去跳窗子么,傻瓜。”忽然一脚掀翻束缚,抱紧小桃红用力啃上她的锁骨……印入骨髓的痛,就怕她将他忘记。

一匹劲马持缰远走,那背影萧瑟凌然,也许去投了土匪,也许是去了码头,总之没有再回过头。

……傻瓜,是谁说过的“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小桃红的眼眶有点湿,咬了咬下唇,把它逼回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都说那沈家二少爷凤眼浓眉、清俊文雅,然而真要那般好,何用大老远跑来南方娶亲?不管别人信与不信,反正她是不相信。

好在只有三年,眼睛一睁一闭,忍一忍就熬过去。

北上之路遥遥,走过水路又换回马车,黄土官道一路往前,紧赶慢赶约莫七八日的光景便到达宝德县。

那是个入了冬便看不到绿的地方,路旁光秃秃的树杈上覆满白雪,三两只冬雀立在枝头浅鸣。拐进斑驳的城门,有穿着厚重大灰袄的男人女人蹲在地上贩卖白菜,见一辆喜轿晃悠悠往沈宅方向抬去,纷纷竖起脖子好奇张望。

小桃红搓着冻麻的手,听到外边传来大大小小的议论:“哟,那瘸子才死了一个,又打哪娶来了一房?”

“还没听说呐?这回是去南边儿买了一个……真是缺德,谁家肯把自家女儿卖来送死?”

“可不就是,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那宅子里阴气太重,谁进了不得送去半条命?”

……

从来未曾听过的口音,圆润打滑,不似南边的软语,乍起听来感觉有点儿凶,陌生极了。这感觉,就仿佛是她硬生生闯进了一场别人的梦,糊里糊涂,浑浑噩噩。

“师傅们走快些儿,家里头等着呢!”林嬷嬷不喜欢听到这些,从兜里掏出银子催促脚夫加快速度。

那脚夫们得了银子,自是越发卖力。不一会儿,便到得一处高门大院。

……

当地大户人家的宅子多为青砖筑建,漆红的大门,两旁石狮威武矗立。门前放一串不大不小的鞭炮,进了里头又拐过几条青巷,然后才到达内院。

老太太此次娶亲颇为低调,正厅里两排坐着的不过是几房的老爷夫人。孩子们围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看,好奇二哥从南方娶来的新二嫂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