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接过酒杯,仰首一饮而尽,“颜太傅他们,劳烦多关照。”
贺玄度一愕,见刘昌已经看?破,垂眸问:“你对?我很失望吧?”
他一直将他当作朋友,可他却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从九重高?台跌落,万劫不复。
刘昌静立良久,忽而展颜一笑,“要怪,就怪天意弄人,你已选了你的路。贺玄度,我们认识得太晚了。下辈子,我们早点做朋友。”
贺玄度抬起头?,“你还愿意认我这个朋友?”
刘昌望向远处苍茫的群山,面上悲怆之色渐融:“为何不认?你为我周旋保命,刘九生看?在你的面上对?济阳旧部网开一面。”转眸时,眼中竟含笑意,“是我狂妄自大,连累众人,落得这般下场已是侥幸。”
他虽这么说?,可贺玄度一想到他入长安时的风光无限,如?今被贬为庶民,不再有皇族光环,身边亲友尽散,从此被父亲的人日夜监视,一种难以?言说?的心酸便翻涌而出,只教他心上憋闷。
刘昌见他如?此,反倒释然一笑,安慰道:“贺玄度,你没必要内疚,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这个人,有时候看?起冷心冷性,心内却最重情,若非早已将我视为朋友,又何至于受此煎熬。”
除夕一夜,他们窥见彼此最孤独无助的一面,相同?的经历就像彼此的一面镜子,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做朋友。
贺玄度看?着他,“刘昌,山高?水长,总有相见那日。你我是,济阳旧臣也是。”
刘昌微微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当初,是我带着他们走出济阳,如?今他们却远贬他乡,难返故里。若有相见那日,贺玄度,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我的命。”
贺玄度举杯,“会有那一日的,他们会回?去的。相信我,好好活着。”
刘昌饮完最后一杯酒,将杯子掷向远处山崖,“我曾经想过,要暗中处理掉你父亲,独揽大权。可是,我优柔寡断,念着他扶持我上位,又忧心杀了他朝局难以?掌控,一再犹豫,以?致错过良机。”他面色一沉,“你父亲是治世的能臣,亦是噬主的豺狼。你若站在他的对?立面,一样会尸骨无存。贺玄度,既然你已做了选择,别心软,别回?头?,别再走我的老路。”
话已说?尽,再留下去徒增伤感。
刘昌转身,经过柳舜华身边时,缓缓停住脚步。
他轻笑一声,“那日,也是在这春蒙山下,我误以?为你为我送行?。不曾想,今日你倒是真为我送行?了。”
柳舜华盈盈一笑,“只可惜,没有山果子送你。”
刘昌抬头?望着积雪满顶的春蒙山,“是啊,再也吃不到了。”
柳舜华想起那日的场景,缓缓道:“成?川,他人已在济阳。玄度怕他冲动,让人将他打晕,直接送到了济阳。”
刘昌望着盈盈而立的柳舜华,眼底浮起一层薄雾。
他偏过头?眨了眨眼,将那点湿意生生压了回?去。
山风掠过,柳舜华衣饰上绿丝绦随风轻扬,像春日里最早抽芽的柳枝。这般纤细的身量,却总是带着春风化雨般的奇异温暖,轻易抚平人心,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去汲取那一点点柔情。
刘昌想,这辈子,他大约再也碰不到这样的姑娘了。
马嘶一声,刘昌的车马,迎着风雪启程。
贺玄度与柳舜华走出驿亭,静静望着前方,远去的车马化作天地间一粒黑点,最终被苍茫雪色吞噬。
四野俱寂,转眼间,山川万里,雪白?一片。
来时脚印已无踪迹,长安城一切,仿佛不过是风雪途中一场转瞬即逝的幻梦。
梦醒了,也好。至少?这一世,刘昌不再是一个人。就像贺玄度说?的那样,只要他们都?活着,总有重逢那日。
回?到相府,贺丞相并未怪罪贺玄度,反倒觉得,由他代?表贺家去送刘昌,反能彰显相府的度量。
看?吧,他废掉刘昌,只是为大安千秋万代?基业,他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