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神色平和,声?音也淡淡的,却又像是要灼烧着?什?么,在冬夜里发烫。
柳舜华不敢去看他,将目光投向远方。
那是她第一次站这?么高去俯瞰看整座长安城。
夜色如水,明月高悬。城中?街巷纵横交错,万家灯火繁星般洒落人间,点点光亮闪烁摇曳,整座长安城宛似一幅繁华画卷,美得如梦似幻。
贺玄度指着?一处,“那边,便是你家的方向。”
柳舜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无数星光之下,灯火闪烁,她并不知哪个才是家中?那盏,心内却有一股暖流涌过。
风吹过,无数盏明灯冉冉升起,飘荡在空中?,悠悠流向天?际。
贺玄度望着?那些天?灯,缓缓道:“你看,这?世间繁华万千,最后不过一盏灯而已?。所以,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柳舜华转头,怔愣地看着?他。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贺玄度朝她一笑,“柳舜华,你想?不想?,飞过这?高墙?”
……
梦醒来,枕间一片冰凉。
前世,是贺玄度重新给了她一双眼,以身残之躯,带着?她走得更远,看了更远的风景。
重生归来,她满怀期待,去寻她梦中?那道月光,却碰到纨绔张扬的贺玄度。
初见他的那一瞬,她的确,失望了。
她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让昔日清冷淡漠的他,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可眼下,他断了腿,柳舜华突然就?懂了,为何两世的贺玄度会如此不同。
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在最飞扬的年?纪断了腿。他或许再无法?像从前一样,广袤天?地间尽情挥洒热血,肆意张扬地生活。换做是谁,都?未必能坦然接受。
上辈子?见到他时,他方断腿大半年?。她不知道这?大半年?,贺玄度究竟是如何熬过的。
梦中?往事,让她恍然又记起,上辈子?,相?府总是对他断腿之事三缄其口。
如今,她总算是明白了。
贺玄度是为贺玄晖担下了这?个不可逆转的伤痛,应该坐在轮椅上的,是他贺玄晖。
怪不得贺玄晖从不去后院,他不仅是躲她,更是在躲贺玄度。
她突然觉得很可笑,贺玄度为贺玄晖挡了巨石,反成了贺玄晖的污点。所以,贺玄度理所当?然地沦为丞相?府不可说的禁忌。
她的贺玄度,这?两辈子?,都?太苦了。
贺玄度昨夜睡得不安稳,起初他还在想?着?他的腿,可后来实在太疼了,疼得他什?么都?想?不了。
晨间周松上去送肉粥的时候,他已?经醒来多时,就?直愣愣地躺着?。
周松将肉粥端过去,“醒了,快吃点东西。”
贺玄度接过,木然喝了几口,“蓁蓁呢?”
周松知道他问?柳舜华,便道:“柳小姐昨夜忙坏了,这?会还没醒呢。”
贺玄度点头,想?了好?久,问?:“郑列如何了,昨日昏沉着?,好?像听你们说到他。”
提到郑列,周松咬牙道:“死不足惜的东西。据说此前已?被折磨得不行,经过昨日那一遭,疯了。”
贺玄度凝眉道:“他不能疯,不然我这?条腿不是白断了。”
周松听到他说“断腿”这?两个字,喉间一哽。
贺玄度又道:“范神医那边有替他看过吗,怎么说?”
周松道:“看过了,说是受了刺激,需要慢慢恢复。”
贺玄度摇头,“我同他打过交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受了这?点刺激便疯了。”
周松想?了想?,也觉得有些不对,“可是他装疯,又有什?么用呢?到了长安,一样会被判处死刑。”
贺玄度抬头看着?窗外,“为了让千机阁的人相?信,一个疯子?,是不会乱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