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越想越远,被她盯着的梁守谦只觉得背后汗毛倒竖,像是被一头猛兽盯住,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只要对方一个小小的动作,他就会因为应激而失控。

但雁来神游天外结束,却什么都没做,只吩咐道,“去把俱文珍请来。”

梁守谦一愣,连忙应道,“是。”

直到见了俱文珍,他都还感觉自己背上一片冰凉,但偏偏又出了一层的汗,让他十分难受,还不能表现出来。

只是转达了雁来的要求之后,他忍不住问道,“俱公,依你看,今日是个什么情形?”

尽管没有太过明显的表现,但像俱文珍和梁守谦这样的人,早就已经敏锐地意识到,雁来并不喜欢用宦官。

如此一来,他们的前程就很渺茫了。

都说宦官因为身体残缺,所以对钱和权格外偏执、贪婪,丢不开手,但其实,换做一个正常人,处在他们这个位置、掌握他们的权力,难道就能随便放开了吗?

朝堂上的政治斗争,激烈程度可从来都不比宫里低。

所以那些小宦官还浑浑噩噩,他们这些大貂珰,却已经忧心忡忡许久了。

现在雁来终于要见他们,究竟是福是祸,实在难料。

与忐忑的梁守谦比起来,俱文珍就要从容镇定得多,站起身笑道,“走吧,未必是坏事,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一位是真的仁义,只要不犯事,她总要为我们找一条出路的。”

按理说,俱文珍当初就是为了重新掌权,才主动去做李纯手中的那柄刀,现在眼看手中的权力就要过期了,他应该更慌的。

但不知道是上了年纪,心态变得更加豁达,还是这段时间看天兵的行事看多了,对很多事又有了新的见解,俱文珍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一定要死死抓紧手中的权力,是因为一旦失去,就会落入非常可怕的境地。

那样的遭遇,俱文珍绝不会想再体验第二次。

但在天兵治下,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俱文珍不知道“安全感”这三个字,但他和大部分宦官,一辈子都在追寻这种感觉。可是皇帝给不了,权势给不了,金钱给不了,如今反而是在天兵身上感受到了。

这种安全感不是来自雁来的保证,也不是因为天兵的另眼相待,而是无数天兵共同组成的、庞大到能够笼罩整个大唐的某种结构。

它像是一间无形的、坚固的、能够遮风挡雨的屋子,庇护着檐下的所有人。

而这所有复杂的感受,他将它归总为一句话她总要为我们找一条出路的。

梁守谦并没有完全听懂,但俱文珍的镇定感染了他,他用力吐出一口气,“但愿如此。”……

雁来确实是要安排这些宦官。

毕竟宫里宦官的数量上万,新旧交替之际本就容易人心动荡,何况这段时间宫里的变故着实不少,若是放着不管,很容易惹出乱子。

虽说他们应该威胁不到雁来的安全,但能随手安排的事,也没必要去赌。

见了面,她就开门见山地道,“以后宫中不会再招收内侍,天兵也会严查这样的事,不许民间私自阉割。”

闻言,梁守谦面色微变,俱文珍倒是很冷静。

雁来又说,“这不是因为我对内侍有什么偏见,只是不想再有人因为家人犯罪,或是贫穷困苦,就要承受这样的刑罚,还要把它当作是一条好出路事实上,以后大唐会逐步废止所有肉刑,够不上死刑的,一律改为徒刑。”

徒就是劳役的意思,也就是说,用劳动改造来取代打板子和损伤身体部位的各种刑罚。

古代人早就意识到了劳动力的价值,所以从奴隶时代就出现了徒刑,只是通常都会跟肉刑结合。肉刑是为了惩戒犯人、威慑普通人,徒刑则是为了剥削犯人的剩余价值。

但身体的残缺多少会影响劳动效率,所以进入封建时代后,劓、刖、宫等刑罚逐渐被废弃,只保留了墨、笞和杖,徒刑则是划分得越来越细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