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德宗建中二年(781年)至今,投匦制度几成虚设。

直到七月底,郝主任求见皇帝,直白地指出税收改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皇帝才在下发诏书,广求天下贤士的同时,也重新改革了投匦制度,要求密封上奏、不得验看。

尽管皇帝表现出了强大的决心,但是京中献书者依旧不多。而且这些文书送入禁中之后就再无回应,渐渐也没有人再投递了。

莫非其中还真有可用之策?

但怎么不是青色的延恩匦,而是红色的招谏匦?

这些念头流水般从俱文珍脑海中流淌而过,他手上已经稳稳接住皇帝递来的奏折,低头翻看。

这一看,面色不由微变。

平心而论,这封奏折写得非常有水平,条理清晰不说,也确实提出了两条可以解决朝廷目前困境的策略,但是这两条政策都太毒了,毒到一旦公布,必定会天下大哗、千夫所指!

第一条是节流。

朝廷的钱不够花,那说明花得太多了,所以要裁军、裁官、裁官员俸禄,裁宫中用度!

安史之乱后,皇帝和朝廷的不安全感达到了最高峰,所以就算是朝廷腹地也要设节度使、驻军。为了避免这些节度使发展成河北那样的藩镇,又要让他们制衡,所以一个节度使只统御两三州者比比皆是。

光是京师长安附近就有凤翔、邠宁、泾原、鄜坊、河中、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等节度使,以及陕虢防御使、潼关防御使、金商都防御使。

东都洛阳附近的情况也差不多。

如此,军队和官员能不冗杂吗?

只要将该合并的合并,该裁撤的裁撤,就能节省很多钱了。

第二条是开源。

朝廷收小民的税,才能收上来几个?一户加一缗,全天下不到三百万户,也就能收三百万缗罢了。可是为了收上来这三百万缗,可能就要先花掉两百万。

所以与其盘剥小民,不如去收大户的税。

大唐开国二百年,已经滋生出了一大批拥有特权的权豪贵胄,他们占有最多的资源、享受最好的条件,却不用交税,反而需要国库给他们发钱!

除此之外,像是道观、寺庙这样的免课户同样数量庞大。

无论权贵还是寺院,侵占的都是本属于朝廷的土地和人口,都应该予以清查。

只要做到这两条,朝廷不但不会再缺钱花,而且还能做到政治清明、社会安定,如此,天兵又何足惧哉?

俱文珍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由低头去找落款。

虽然内容惊世骇俗,但这份奏折的可执行性其实很高,一看就是有多年治理地方的经验的人写出来的。

所以看到落款处有些陌生的名字,俱文珍不由一愣,“李德裕……”

“李先生家有麒麟儿啊!”李纯神色不明地感慨了一句。

俱文珍也反应过来了,这是李吉甫的儿子。

此人才名早著,但据说不喜科场,所以没有参加科举考试,前两年李吉甫当上宰相,皇帝主动荫其一子为校书郎,后来李吉甫出镇淮南,他就主动罢官了,如今还在家中赋闲。

不过,要说这封奏折是李德裕写的,俱文珍觉得他还是差点火候。

更像是李吉甫的手笔。

可是李吉甫老成之人,又怎么可能提出这等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策略?

又或者是父子私下闲话,被李德裕写来投匦了?

那就难怪陛下会是这种表情了。

不过……这事李吉甫知道吗?

俱文珍一时心乱如麻,素来有条理的他,现在脑子里却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实在是这两条建议太吓人了,这简直是要把大唐的天给翻过来!幸亏陛下留中不发,否则还不知会酿成多大的祸患……不对!俱文珍猛地惊醒过来。

一旦投匦不做限制,匦书的来源和内容就会十分驳杂,什么胆大妄为的人都有,什么胡言乱语的话都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