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郗士美并非看不到这些,也许没有那么清晰,但多少能感觉到一点。
只是他不愿意像父亲那样,因为失望就弃官而去,还想留下来做一点事。但仔细想想,这几年来,他除了不断对着各方妥协之外,还做了什么?
尤其是在做京兆尹这段时间,更让郗士美彻底看清了很多东西。
一天之内所有天兵都撞上了大大小小的案件,还有二十几人被送到了京兆府,既不是因为天兵横行跋扈,也不是因为天兵运气特别差,而是因为……天兵只有这么多人。
是的,长城内发生的案子比这多得多,只不过这些被天兵撞上了而已。
天子脚下尚且如此,何况他处?
不过郗士美终究是比父亲运气好,父亲等了一辈子,也只等来了德宗那个心志不坚、昏昧无行的君主,所以始终不肯出仕。
而他等来了天兵。
不知不觉就在这里站了太久,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郗士美才回过身,转头就看到唐一站在自己身后,笑着问道,“郗公是不是后悔自之前的决定做得太草率了?”
郗士美也忍不住笑了,“后悔也无用了,只怕明日就该有人参我‘结交外藩’,除了一条路走到黑,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唐一闻言不由看了他一眼,总觉得郗士美的状态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之前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现在却松弛得多。……
大明宫,清宁殿。
郭贵妃虽然只是贵妃,不过作为后宫位分最高者,她自然也掌管宫务,每日要忙的事情不少。
好不容易忙完了今日的事,终于得空坐下来喘一口气,才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掌事女官云缕就从外面匆匆走入,挥手屏退了殿内侍奉的宫人,这才迈步上前。
郭贵妃一看她的脸色,就不由微微皱眉,放下手中茶盏,有些厌烦地问,“她们又来了?”
云缕微微摇头,走到近前,在胡床边蹲下,低声道,“是伍夫人。”
郭贵妃微微一怔,面上的表情更加复杂。
跟历朝历代的宫廷一样,大唐的宫廷之中,一切都是为皇帝服务的。嫔妃虽然有诞育皇嗣的职责,但本职工作仍然是侍奉皇帝。所以孩子一出生就会被抱走,交由乳母和内侍照料。只有逢年过节,宫中设宴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郭贵妃比普通的宫廷女子幸运一些,因为她是在做广陵王妃的时候,生下了二子一女。
但纵是在王府之中,规矩的束缚也无处不在。
见面的时间虽然多一些,但哺育孩子、教导礼仪乃至开蒙读书……这一切原本应该属于母亲的责任,都是由乳母来完成的。
这位伍夫人,便是郭贵妃的长子李宥的乳母。
而李宥跟所有的皇子皇女一样,对自己的乳母,比对生母要亲近得多。
郭贵妃面对她,心情怎么能不复杂?
伍氏很知礼,在她面前也一向柔顺,但郭贵妃还是不喜欢她、不想见她。
好在皇帝登基时,李宥早已出阁读书,因此并未跟着搬入宫中,而是册封为遂王,在宫外赐第居住。
不过因为遂王尚未长成,还在读书,所以伍氏每个月都会进宫向郭贵妃请安,同时带来遂王的课业,好让郭贵妃知晓孩子的学习进度。
因为要考虑各种突发情况,她进宫的日子并不固定,但通常是上旬一次,中旬一次。
是该到日子了。
郭贵妃很快收起面上的复杂之色,抬手抚额道,“瞧我,忙得晕头转向,险些忘了,快请进来。”
不一时伍氏就跟在云缕身后进殿,行礼拜见。而后双手奉上一叠厚厚的纸张,都是这断时间遂王的功课。
郭贵妃让人赐了座,一边翻看,一边听伍氏讲遂王的日常。
功课仍然平平,日常也是平平,不过郭贵妃很满意。
李宥只是皇三子,生母却是她这个原本的嫡妻、如今的贵妃,又不得皇帝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