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荒唐疯狂的年代逐渐成为过去,却在滕华良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后遗症。
他活得苦闷,小半辈子抬不起头,脊梁骨压低,小心翼翼说话做人。
1970 年秋天,家山爸爸老陈一个人撑着船,从宝山长兴岛载了一船橘子过来卖,夜里船舱里冷,于是他上岸,敲响了滕华良家的门。
那年头人人自危,因为历史遗留下来的成分问题,滕家已有很长时间没有亲友敢登门,听到敲门声,滕华良夫妻还以为红卫兵寻上门来,战战兢兢起身开了门,看到一张陌生面孔,听他说明了来意,反倒有点受宠若惊。
留了老陈在客堂间里打地铺留宿,第二天早上,滕华良犹豫着,害怕牵累人家,还是把自家的成分问题告知了他。
老陈听过,却也并没多说什么,在滕家一住几个晚上,直到橘子卖完才回去。
第二年秋天,他又来,带上了大儿子,还带了一堆各色各样的土特产。
夜里,两个人一道喝酒,滕华良望着那张淳朴豁达的脸,心里涌过一点暖意。
到第三年,老陈再过来,这一回,带上了四岁的小儿子。
那一年,对滕家又是难熬的一年,虹嫣哥哥常青被发派去云南最偏僻的地方下乡。
滕华良心里越加苦闷,夜里,他照例与老陈一起喝酒,一面把内心积压的苦闷尽数倾吐,俨然已经像是老朋友。
白天,老陈弄了辆手推车上街去卖橘子,小儿子也跟着他一起去,打赤脚,胸口挂着长命锁,不哭不闹,帮着爸爸一起推车,到街心,老陈支起摊头,给他弄个小板凳,他就不声不响乖乖坐着,忙起来,还懂得相帮爸爸替别人装橘子。
虹嫣夜里下楼喝水,走到他们打地铺的客堂间,特意放轻了手脚,那小孩却醒着,趴在地铺上,睁着眼睛有些好奇地望着她,月光底下,一双眼睛漆黑明亮。
老陈统共来了三年,第四年没有来,往后也再没来过。
一晃十多年过去,虹嫣家里的景况起起伏伏。
滕华良进了前身曾是自家的镇办电镀厂,依靠过硬技术和经验重新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