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四坚称是在蛾儿巷撞见的你,当时那条巷子只住了三户人家,严司直由此开始疑心你,那之后,他着手调查卢兆安中途离开英国公府时你是否还在筵席上,尽管做得够小心了,还是招来了杀身之祸,他不敢笃定凶手就是你,又怕留下太明显的线索会被你的手下当场毁弃,只能用这种极隐晦的方式提醒我。”

蔺承佑摩挲着那张残缺的笺纸,短短四个字,既是物证人证,也是一张清晰的“路线图”。事后他顺着查下去,很快摸透了严司直出事前的所有行程,遇害当日,严司直才从英国公府出来,此事管事和下人均可作证。尽管这些线索日后不足以用来定罪,但至少如明灯一般为接下来的办案照亮了方向。

“为什么不肯放过严司直?”蔺承佑面无表情。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到了那当口,严司直查到了什么线索已经无关紧要了,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举事就在七日后,淳安郡王步步为营,连圣人会因长安城蓄积大量煞气提前发病都算准了。

郡王身边的皓月散人和文清散人都是无极门的高徒,无极门最善利用邪术窥测天象中的细微征兆,这一点,天下任何一家道派都望尘莫及。

早在几月前,皓月散人就看出长安城中藏着命中带天煞之人,她预言长安城会有一场大祸事,而圣人的怪病正是因当年的大煞物“女宿”而起,煞气若是继续蓄积,可能会导致皇帝的余毒提前发作。

淳安郡王索性据此定下一个举事计划。这盘棋可谓险中求胜,但一旦成了,便可掀天揭地。

“你胜券在握,严司直却势单力孤,仅凭那点单薄的证据,他是无法举证你有谋反之心的,既如此,为何不肯放过他?”

“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淳安郡王笑道,“不杀他,我焉能拖延时日?那晚我故意让严司直死在道长眼皮子底下,就是为了让你们误以为我们急于灭口。”

他不但让人给这位严司直服了毒,还取走了他的一魂一魄,如不立即为严司直做法招魂,连投胎都会丧失资格。那时候清虚子和王妃已经察觉到城中有漏洞了,假如连夜找寻,很可能会提前找到阴冥地界的出口,那样他也就无法在阴日那晚圣人发作时,利用那口井牵制住道长和王妃了。

假如说这世上人人都有弱点,那么道长和王妃的弱点就是太讲“道义”。道义如同枷锁,有时候会死死捆住一个人的手脚。如他所料,他二人果然心软了。

为了给这位年轻官员招魂,清虚子光是做法事就花了整整一日一夜。就是这一天一夜,道长错失了封锁地狱之门的最佳时机。

“这是一场赌局,容不得半点闪失。为了捱到那一日,再多杀几个李司直刘司直又如何?”

蔺承佑“注视”着前方,正如从前办案时审视每一位涉案罪犯的表情时那样。

可惜这一回他眼前只有黑暗,而他的身边,也再没有那样一位勤勉负责,书写卷宗时永远找不到错处的严大哥了。

蔺承佑心里像被密密的针扎中一般,猛地刺痛。

“他姓严,叫严万春!”他断然打断淳安郡王,“岷山人氏,年二十有八,隆元十三年登进士科,有妻,尚无子。他严万春不单单是大理寺的一个小小官员。他就如你我一样,有名有姓,有血有肉!”

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淳安郡王怔住了。

蔺承佑的话语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句句震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