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程嘉煜每年都能看到,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是他和母亲不成文的规定,每年圣诞是他们母子“法定”的“团聚之日”,尽管这种“团聚”无非就是在高级饭店里冷冰冰地吃着华而不实的晚餐,然后听母亲全方位无遗漏地抱怨父亲这一年的所作所为而已。

大体的内容都不怎么变:他一年到头也没来看过她几次啦,就算来了也是争吵啦,他倒是对外边那位“姨娘”上心得很啦;那个“姨娘”心机深得不得了,自己不求名分,但时时刻刻想着让她的野种攀高枝儿,到时候还不是母凭子贵,也要来分一杯羹啦……

年年如此。

今年的母亲似乎格外激动,说着说着还“啪”地一声把一个硬壳的文件夹甩在了程嘉煜的面前,“你自己看看!”

程嘉煜打开文件夹随便扫了一眼,是个教育信托基金的资料,数额不小,受益人的名字自然还是母亲嘴里的那个“小野种”。

叫什么来着,每年都听母亲咬牙切齿地念叨,他却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记在心上。

“哼,现在是打着教育基金的幌子,明天就该打上门来抢股权分家产了!”

“忘恩负义的程青山,也不按着心口想想,没有我韩家,他能有今天?!”

程嘉煜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不慌不忙地放下刀叉,语气淡泊,“您既然都拿到了铁证,干嘛不去跟他正面对峙呢?我打赌正义一定站在您这一边。”

他又摆出生意场上特有的虚伪微笑,“我,也站您这一边。”

“看你这话说的,是准备要看我笑话呢?!我被别人踩下去对你有好处?!”韩女士冷笑着看对面的儿子,“对峙?程青山既然能让我拿到这些,他会在乎我去跟他对峙?还真不愧是父子俩啊,一对儿笑面狐狸。”

程嘉煜并不反驳,唇边的假笑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我本来懒得告诉你,不过眼看如今国内也供不下他们这大小两座佛了。“ 韩女士的银质刀叉用力过猛地切割着面前的五分熟菲利,在瓷质餐盘表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

“听说那小野种明年也准备去美国,可巧要去的地方就是你原来的学校!你也不用装腔作势地跟我说站哪一边,好好给我盯着他点儿就行!” 韩女士狠狠地拿手指戳着文件夹,仿佛把它当成了那个女人的脸。

程嘉煜看着对面要把文件夹戳出洞来的母亲,假装出来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不是我不帮您,您也说了,程老板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我盯人又能盯出什么花儿来?再说,我自己那公司最近忙,天天得出差,毕业这么些年了,哪有时间回学校,恐怕根本见不着那……谁谁……”

他卡了一下壳,囫囵地混了过去:那个“小野种”的名字,刚才还是没记住。

“哼,大忙人!”韩女士出声笑了,语气里分明带了不屑甚或一点威胁,“我看,学校你倒是没少回去吧?”

程嘉煜闻言,神色忽然一冷,收了笑容,双肘从桌面上移开,身子往后倚在了座椅靠背上,“哟,合着您连带我一块儿查了啊!”

“你爱怎么玩儿是你的事儿,我懒得管,别落下把柄就行。我能查到的,别人一样能查到。”韩女士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在进行一场母子之间的对话,倒像是谈判桌上的唇枪舌剑,“最近收敛点儿,该清的清,该断的断。等周市长的女儿回来,你们也该见上一面了。”

话音未落,程嘉煜“噌”一下站了起来,表情已是非常不耐。

正赶上有服务员要过来给他们添水,被程嘉煜的动静吓了一跳,远远地站住,不知所措。

韩女士面儿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坐下!跟谁耍脾气呢!”

程嘉煜没动,只是紧了紧攥着的拳头,呼出一口气,又调整了一下脸部表情,这才从外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细长的绒面首饰盒,恭顺地双手捧着放到桌上,“爱德华七世时期的拉瓦利耶**,上个月在苏富比专门给您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