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咖啡馆的时候,钟意已经坐在卡座边,笑着朝他招手。张其稚看了眼钟意点的咖啡,他在心里计较,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一般会喝什么咖啡。钟意笑说:“你耳后纹了个纹身?”
张其稚点头。钟意说:“因为我在陈以童的画里见过你这只耳朵以前好像没有纹身。”张其稚指了指自己,说:“陈以童画我?”
钟意说:“对,他已经很久不画商稿以外的画了。上次你回家之后,他回画室画了一幅你的侧脸。但听说陈以童从来没画过人像,只画动物或者不具象的东西,所以人像画得并不好。那幅侧脸其实画得也不太好,但能看出来是你。”
张其稚问:“你想说什么?”
钟意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许多艺术家都会有自己的缪斯,就是灵感来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奖获得太大的关注,陈以童这段时间挺艰难的,他几乎没再画过作品了。你应该也很清楚,他除了绘画,没有别的爱好。所以我突然想到,或许你可以帮他。”
张其稚盯着钟意,忽然有点生气和厌烦。明明他是陈以童的家人,为什么会有个外人来跟他说,你应该帮帮他。张其稚没说话,低头喝了口咖啡。他是陈以童的缪斯吗?陈以童现在是除了他,什么都画不出来。哪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钟意像会读心,继续说:“对,他从画完《余温》之后,再没画过插画以外的作品了。其实我会想来找你,是因为前几天陈以童因为画不出画,摔掉了自己的画架,木架头刺进了右手。他拿不了笔了,但每天还是去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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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张其稚把车停到画室楼下。他想在楼底抽支烟再上去,又想到陈以童不喜欢闻烟味。他就捏着烟,在楼下发了会呆。
张其稚上楼的时候,陈以童蜷着头正在盯着颜料盘上的什么东西看。张其稚愣在门口,忽然觉得有点尴尬。有小半年都没来过画室了,里头几乎没什么变化。角落里堆满了颜料管和绘画工具,水泥地面上有深深浅浅的色迹。陈以童像一只深居洞穴冬眠的熊,一动不动地坐在画架边。
张其稚还是敲了敲门,说:“我过来送饭,先洗手吃饭吧。”
陈以童转头看到他,有点疑惑地歪了歪头。他还是拿着颜料盘,画笔搁到了画架边。张其稚把饭菜放好,看到陈以童包起来的手。他又说了一遍:“过来吃饭。”
陈以童站起身,走过去,坐到了餐台边。他见到张其稚已经又全无亲昵,表情木木的。张其稚开始怀疑钟意真的是在耍他。
陈以童有点局促地坐在餐台边,盯着面前的饭。他抬头问张其稚:“钟意?”
张其稚看着他,问:“钟意不在不可以吃饭吗?”
陈以童摇头,他举了举受伤的右手。张其稚愣了下,把凳子拖到了陈以童边上,拿勺子舀了一口饭伸到陈以童嘴边。陈以童不吃。张其稚问:“又怎么啊?”
陈以童说:“先吃菜。”
张其稚差点气笑了,他只好把饭放回去,又舀了一勺菜递到陈以童嘴边。陈以童吃饭,必须一口菜一口饭,连顺序都不能乱。他仔细嚼着饭菜,每口大概有几下。张其稚只能等着他吃完,再递下一口。一顿饭吃得又慢又无聊。
陈以童吃饭的间隙,张其稚那位男友打电话过来。电话响到挂断。他问陈以童:“你的手怎么了?”
陈以童没回答。张其稚有些时候怀疑,陈以童偶尔是听不懂,大多时候只是在搪塞他们,故意不回答问题。他继续嘴巴鼓鼓囊囊地嚼着牛腩。最近都是钟意会送饭菜过来,顺便把陈以童画好的画取走。陈以童作画没那么快,偶尔听完故事也没有灵感就要等上一等。
但这段时间,陈以童的手受伤了。钟意从医院接他回来的时候说:“没关系,等想画的时候再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