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乌泱乌泱的学子聚集在崇文殿内,将大殿堵了个水泄不通。

柏祭酒眉头紧皱,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你们都是来取回亲供单的?”

“对,”领头的学子答道,“我们还是决定不参加科举了。”

“你们可想好了?”柏祭酒仍试图劝阻,“这样的机会可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一旦抓住了,便可鱼跃龙门,从此步入仕途。”

学子坚决道:“大人,您不必再问了,我们心意已决。”

柏祭酒望向坐于主位的顾景曈,征询他的意见。见丞相大人点了头,柏祭酒只得叹了口气,放任道:“罢了,你们拿走吧。”

二十四名学官各自从书柜上抱走厚厚一摞亲供单,依照姓名发回给在场的学子们。

那些亲供单原本堆积得仿佛即将成形的山脉,如今却被一双双手拿去山顶、山脊、山腰,眼看着连山脚也要毁去了。

顾景曈盯着那愈来愈薄的亲供,默然不语。

一名青衫男子见状,走上前长长揖了一礼:“大人,抱歉。”

似乎意识到这样道歉的话于事无补,他话音极轻,颇有些内疚心虚。

顾景曈认得他,他正是昨夜说长兄被打断了腿、击鼓报官亦无法伸张正义的。

顾景曈问道:“你是来替你长兄取亲供的?”

青衫男子点了点头,解释道:“大人,我知道您推行科举,本是一番好意;昨夜姜姑娘慷慨陈词,也的确令人动容……但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

“您觉得我们是懦夫也好,辜负您的心意也罢,我们终归不能拿家人的性命去赌。”

顾景曈道:“我明白。”

青衫男子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其实我们都知晓,家中遇到的变故,无论如何怪不到您头上。昨夜姜姑娘揪出来的那个挑唆者……”

见近旁无人,他方才压低了声音道:“是平西将军孙破云的人。”

顾景曈面上没有丝毫波澜,似乎这个答案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青衫男子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继续道:“在您府外大闹一场,我们是不得不去。只有这样,才能表明立场,与您彻底割席,我们的亲人才能平安。”

“我说这些,也并非是为自己开脱。”他垂下眼帘,苦笑出声。“即便是受人胁迫、有所顾忌,我们也确实是背信弃义的宵小之徒。我不指望您能原谅我们……”

顾景曈抬眸望向他:“你既然害怕他们的手段,又为何愿意冒险告诉我真相?”

像是做了唯一一件令他问心无愧的事,青衫男子挺直了腰杆,目光也不再闪躲。

他迎上丞相大人的视线,神情一派诚挚:“因为您是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丞相,我不想因这一桩事,寒了您的心。”

不过一炷香时间,亲供单便只剩下零星几张了。

学官禀报道:“大人,还剩五张。”

那青衫男子始终站在他面前,尚未前去认领。顾景曈便问道:“你长兄姓甚名谁?”

男子拱手回道:“长兄姓程名嘉,与‘嘉客念归程’中的两字相同。”

程嘉。

顾景曈一怔。

前几日姜阑来国子监时,随手揭起了一张,考生姓名正是“程嘉”。仲明还拿着这一纸亲供,假作传诏令的模样,故意贫嘴逗乐、惹人发笑。

那时,案上尚且卷帙浩繁;如今,残存的亲供单不过寥寥。

“将程嘉的那一份给他。”顾景曈吩咐道。

学官依言翻了翻,找出来递给青衫男子:“只剩四张了……”

学子们领了亲供单,各自散去,偌大的崇文殿变得空空荡荡。它依旧孤独地屹立,目送着短暂来访的后辈离开,陷入喧嚣后更深的沉寂。

最后回荡在殿中的,是柏祭酒长长的一声叹息。

日头一点点西斜,落在丞相大人脸上的光亮由明转暗。直等到掌灯时分,仍然不见有人来领取剩余的亲供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