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你别走!”水三儿像是知错了,蔫不拉几地,声音都弱了下去。
“再不走天就黑了,你家那个小破镇又偏又远,不赶怎么行!”秦少爷走路带风,说话间就走出了五米开外,水三儿在他身后有些苦恼地拧着眉头,“真别走!你走错方向了!”
“~”
“光阴似箭催人老,岁月如梭赶年少。”秦书单手支棱着头,看着临街的窗外。
“行了行了,天天念叨着爷听不懂的诗,瞎显摆什么呢?”水三儿在屋中间锯木头,木屑哗啦啦落在地上,笑着问秦书。
“你个南蛮子。”秦书撇嘴,看着墙上贴着的一纸婚书,战争结束后,以往寨子里的弟兄死的死散的散,连水三家里的祠堂也在战争时被炸成了平地。他和水三到底没拜成堂,水三却起了倔脾气,牵着秦书去首长那里领结婚证,首长说他们是两个男人国家不许,不给颁,水三索性自己画了一个,蓝墨水在宣纸上晕开,被装裱在实木镜框里,天长地久地见证着,“咱们在一起多少年了?”
满大街锣鼓喧嚣,革.命传单雨点一般撒下来,白花花的像是送葬的纸钱,大字报糊在墙上,成了城墙带伤的疮痍。革.命小将们一律绿军装,小红本,每个人面上都带着激昂奋进,仿佛眼前全是革.命的敌人,他们眼中的火像刀子一样,像是要把世界焚烧殆尽。
队伍的最前面,一群带着高帽,身体躬成九十度的牛鬼蛇神麻木地被群众簇拥着走远,只留下一地喧闹后的残片。
水三也随着秦书的目光看过去,“足有二十五年了。”
自一九四零年那个月夜开始,整整二十五个年头。
“水三,你说这世道是怎么了这群孩子的父母也不管管吗?以往我对着私塾先生闹性子,我爹可是上家法打到我服气儿。他们现在怎么敢,怎么连先生都敢打”秦书想起几日前那场批.斗,几个半大学生把他们的先生从讲台上拉下来示众,拽她的头发,头皮都被扯掉了,像踢皮球一样踹在她肚子上,血块把泥地都沾湿了,女老师几日前还和秦书说过话,她一双失了焦的眼睛盯着那群学生,黑沉沉的怎么都闭不上。
秦书当时就躲在一边,他自来胆小,吓得腿都软了,却还是扶着墙强忍住恶心,跑回去叫人,可是等家长们赶到的时候,女老师已经像垃圾一样被扔在马路中间,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水三知道他在害怕什么,眉头皱着像是骂了一句脏话,又反过来安慰秦书,“别瞎想,那不是你的错。”
“水三,我害怕,他们那天看见我去叫人了,我……我还跟他们父母告了他们的状,他们会不会……”秦书打了一个寒颤,想起了那一地血和那双灰败的眼睛。
“怂货,对着老子就天天作威作福,一群屁大点儿孩子就把你吓死了老子还没废呢,真有人敢动你一根头发,老子杀了他!”水三儿把锯子一丢,大马金刀地朝秦书对面一坐,满脸匪劲儿还没收干净,就拉起秦书的胳膊,在手心亲了一口,“爷可比他们可怕多了,你害怕吗?”
“你就腻歪吧。”秦书脸红,却也笑了。“不管,反正你得护着我。”
“我媳妇,当然得护着。”
第6章:一拜天地
天还没亮,砸门声和此起彼伏的口号声已经接连响起,轰轰烈烈的运动,终于轮到了他们,木门守不住人们的踹打,终于轰的一声砸进了屋里,水三把秦书挡在身后,朝闯进屋里的人骂道,“哪个混账敢踹爷的门?”
革.命小将朝他冷哼一声,挥斥方遒地朝着身后一挥手,立即就有一群穿着绿布衣扎着红袖章的小将压着一个老头儿进门,老头的肩膀分别被两个小兵抓住,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定格成投降的姿势,老头的胳膊像是断了,一直打着寒颤,神志不清地念叨着,“别打我,我是臭虫是垃圾是群众的敌人,我检讨,我承认错误,别打我!别打我!”
一个小将把他的头扒向水三的方向,指着水三问老头,“说!他是不是去你那里要过结婚证!”
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