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送了?封拜帖过去?,只是礼数仍算不得周全, 约的日子?是今日, 人在郡守府外的马车上等着, 就等里?头松口一应, 她?便能立时登门。

王三?娘闭着眼睛,正襟危坐,口中喃喃,反复排演之后见了面应当如何开口。只?是练习上七八遍, 那小厮仍没有回来的迹象, 她?不由得发愁。

“果然, 这般递帖子?, 还是太冒昧了吗?”

她?忧心忡忡地往外望去, 眼巴巴地盯着那扇大门,每每想叫车打道回府, 又有些不甘心, 总想着再等上片刻, 兴许报信的人已在来的路上了呢?

左等右等, 就这般苦苦熬着, 柔软的帘幕被她?攥出一堆褶子?, 终于得来应允的消息时,她?甚至等不及侍女下去?搀扶, 便自个踩着脚凳跃下去?, 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去?。

引路的小厮原是慢悠悠地走着,却?被她?那急匆匆的步子?逼得快步起?来, 可这般仍是不够,于是廊下便现出两道小跑着的身影,惹得在院中忙碌的奴仆纷纷侧目,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临到院中,十数步之遥,先前的迫切一下子?便散了?,她?看向?亭下那个身形高挑的人,穿着青绿色的窄袖胡服,挺拔得如同?一棵翠竹,只?一个背影,便能瞧出英姿飒爽来,反观她?自己,只?是一个寻常的小女娘,何?以同?这般女子?相交?

她?生出几分怯意,可来都来了?,总不能拔腿就跑,只?勉强稳住呼吸,在她?身后几丈站定,正要俯身行李,把自己倒背如流的开场白用上,却?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她?瞳孔一缩,顿时卡壳,把那些礼数规矩忘了?个干净。

“是、是你?”

王三?娘一眼便瞧见了?面上那道细长的疤,和那日的小大夫一模一样,可再细细看去?,那般清峻的眉眼,不是柳玉竹又是谁?却?不想这人摇身一变,又多出个新身份。

她?咬了?咬唇,磕磕巴巴地开口:“楚、楚校尉,我听闻你的事?迹,不由叹服,心向?往之,特来拜会!”

楚火落微微挑眉,将人扶起?,“你我是旧识,不必多礼。”

两人一同?在石桌旁小坐,桌上简陋,只?一壶温茶。王三?娘平日那热切的劲儿一点都使不出来,捏着裙摆,倒似突然成?了?个哑巴,低垂着眉眼,直到面前推过来一杯茶水,才愣愣地抬起?头。

“三?娘子?找我有何?事??”楚火落问,又觉得语调有些疏冷,便找补了?一句,“若觉得同?我待着无趣,我便叫玉娘来,你们可再一起?去?茶馆听书。”

“没有没有!”王三?娘连连摆手,张嘴欲言,又有些难以启齿,好半晌才声若蚊蝇,“我、我其实是想写话本子?。”

话说出口,便更?没转圜的余地了?,只?能一口气吐完。

“你看说书人每日说,喝茶客每日听,还有无数郎君和姑娘都会来读,我若是能写出那样动人的故事?,岂不风光?”王三?娘认真地说道,眸中似有光芒闪烁,“我日前听了?一出鲤鱼仙子?,神神怪怪,很是奇妙,可与?楚校尉比起?来,那些便算不得什么了?,不过是嫁人生子?,困顿后宅,无甚新奇。”

“情情爱爱,每一本都是,我要写,就写本不一样的,我想在书中写如你一般的奇女子?,世无其二。”

“青史留名,无非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我自知德行一般,做不到什么割肉喂鹰、卧冰求鲤的,立功也不太行,以我的才学既不能济世,也不能安民,可我总归读了?几年书,也是有抱负的!”

王三?娘声音轻颤,觉得自己未免有些狂妄了?,“班昭攥《汉书》,徐皇后著《内训》,我便写一本《奇女子?书》,为我所听闻的那些有才干的女子?统统著书立说,以免这世上人,总以为女子?生来就只?是为寻个好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