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忘记方福丧期的事儿,避重就轻地将此事算是揭过了。
蒋明英低了低头,心头暗自警醒,宫里头的日子是慢慢熬出来的,她至今都还记得方皇后被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磨得头破血流的模样顾氏出身不高,可方皇后却母族强势。多年媳妇熬成婆,就该折磨下面的年轻媳妇了,这放在寻常人家都是够用的,更何况是皇家。顾氏的折磨就像把软刀子慢慢地割,到底是皇家,她不叫你整日整日地立规矩伺候,手里头却掌着六司的人脉和账本不放,硬生生地甩了方皇后一个耳光。
什么最重要,钱最重要。
什么最顶用,自然是将自己的人放在显要的位子。才放心。
手里头掌着钱,关键处安插着自己的人,才算是真正成为了这座皇城的主人。顾氏不放手。方皇后是将门虎女,心气儿高,得亏还与皇上琴瑟和鸣,否则腹背受敌,日子过得会过得更艰难。
慢慢的熬。一步一步站稳了脚跟,可只要凤仪殿有一个人,行差踏错一步,整个局面就会变得摇摇欲坠尤其在这个时候,方皇后攥紧了拳头,要与慈和宫宣战的时候。
蒋明英恭谨地将腰弯得更低了。朝着方皇后也是朝着行昭,温朗缓语:“是,奴婢牢牢记着。再不敢犯。”
方皇后一笑,过犹不及,对别人适用,对心腹更适用,将话头转到了行昭身上。探过身去瞧了瞧搁在案上的那本已经泛黄的书卷,口里将书名念出了声儿:“百年异遇志...”
边轻声一笑。边将行昭揽在身侧:“怎么想起来看这些鬼怪奇异的故事了?仔细晚上吓得睡不着觉,挨着我睡又嫌热...”
行昭脸一红,面带赧色,方皇后将她当做七八岁的小娘子看,她却不能将自己当成那样幼稚的小人儿看,方皇后喜欢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她到底是活过两世的人,哪里就真的习惯挨着长辈睡啊...
心里头发赧,话便只捡了前头回:“以前听人说这本书好看,上回便随口在欢宜公主面前提了一次。谁曾想,她就记在了心里头了,将才给阿妩送了过来。阿妩一瞧,才发现书页上头有崇文馆的标识,心里头感念着欢宜公主记挂之情,便让人送了些白玉酥去...”
宫里头相互往来一般不送吃食,就怕引火烧身。
可重华宫和凤仪殿的情分一向不浅,莫说淑妃与方皇后的情谊,就冲着欢宜从崇文馆借了一本书出来给她,她都心里头万分感动崇文馆的书可不好借,往前宫里头的皇子都只能在阁楼里头翻看,不许将书拿出去,如今皇帝膝下的皇子少,几个皇子和公主就更得看重一些,这才将条例松了松。
方皇后没在意白玉酥,心全放在了崇文馆标识上,伸手将书页翻了翻,果然上头青底蓝印是崇文馆的印迹。
方皇后一笑,将封页阖了过去,捏了捏行昭的脸,撵她去里间描红:“...常先生问起来,我可是让蒋明英实话实说的啊,没写就是没写,写了一张就是写了一张,到时候常先生愿意打你的板子就打你手板子,愿意让你罚站你就到墙根下去站着,我是不会心软的。”
行昭脸又是一烫,常先生谁的面子都不给,说打手板就打手板,二皇子还在学的时候,整日被他打得“嗷嗷”叫,几个皇子领了差事不在学了,常先生就将一双绿豆眼全搁在了她与欢宜身上了...
这么大个人还被人打板子,行昭想一想都觉得羞得慌,拉着莲玉就往里间去。
方皇后眸中含笑地看着小娘子的背影,直到背影隐没在直直坠下的琉璃珠帘后,又将眼神放在了案上的那本书卷上,心头不晓得是该悲还是该喜。
崇文馆里头的书是珍藏更是古籍,皇城里头古玩珍宝数不胜数,大周的太祖皇帝却珍重那崇文馆,立下条例,想翻阅的便认认真真地坐在崇文馆的阁楼里头,一概不许借出去,今朝的条例是松了许多,可也没松到一个小丫头片子,一个公主就能将里头的书借出来!
神来之笔的那封信,这本印了标识的书卷,让方皇后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星眸剑眉的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