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自己下楼草草弄了一点早点,吃完又去院子里走了一会,正赶上报童来送报纸,她便顺手接了一边看一边慢慢踱进屋里去。
一翻开报纸,向晚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杵立在院中霍夫人去了?!昨天,原来是这件事!
她再细细地扫过报纸内容,霍夫人是在傍晚深夜心脏病突发,于昨天凌晨阖逝。算算时辰,不知道他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没有?
太阳毒辣辣地照在头顶的时候,向晚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昏昏沉沉地走近屋子里,在客厅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她才上楼,打开箱子,再度把整理好的衣服一件件地挂回衣柜里。这么大的变数,他,应该不会来接她了吧?
她在床边一直坐到日头西落,才晕沉沉地靠在床沿上昏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毡毯,房里的窗帘已经拉上,天色也已经暗透了,侧耳细听,楼下有些微悉悉嗦嗦的响声。向晚敛了衣裙,着一双软底拖鞋,慢慢走下楼梯。
客厅里只一盏橘黄的壁灯亮着,他连衣服都没有换,依旧是昨天出门的那件灰色西服,坐在不久前才买的那张藤椅里,整个人就似陷在那里。她放轻了脚步,走得近了,才发现他微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打下浓厚的阴影。
大约一回来就累得睡着了,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随便搁在腿上。她悄悄在他身前站定,他呼吸安稳而平静,晦暗的光线里,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了,但她仿佛看到他眉峰的起伏,心里的沉重。
轻轻叹出一口气,夜凉如水,她返身上楼,想替他盖点东西。
再下楼的时候,依旧是轻手轻脚,但他却已经醒了,站在窗前,他手里夹着一支烟,也不见他吸,就这么垂在身侧任它燃尽。
在向晚的位置,正好看到霍清宁的侧面,看着他脸庞的朦胧的轮廓,鼻翼的阴影,嘴角牵强的弧度。
“二……”她刚想开口,却看见他怔怔地落下泪来,滚烫的热泪,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潸然落下,跌落在地上。
向晚返身回房,这种时候,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几近清晨的时候,她听到楼下一声极轻的关门声,再飞奔下楼的时候,只见茶几的一角赫然放着一串钥匙一串毓秀园的钥匙。
她走过去,颤抖着拿起钥匙,微凉的金属上似乎还遗留他的体温在上面。缓慢地把脸贴上去,金属的凉意侵入肌理,在金属与脸庞间,有蠕蠕的泪蜿蜒而下……
霍夫人的葬礼,前来吊唁的人一批又一批,放眼望去,诺大的霍宅治丧时银山堆雪似的,真的是冠盖满目,繁华如流。虽然有专人安排,但无数细琐的事名义上仍得来请示霍清宁,一连大半个月,整个人好似掏空了一样,到了四七之后大出殡,那身与心的疲累,已经到达了顶峰。
车队在哀乐声中缓缓驶出霍宅,就在那一刹那,车身微微一震,他无意间转过脸去,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向晚,他安静而奢侈的看着她,在心里慢慢描摹她的模样。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到她吧。
第 46 章
绥州今年的春天来得早,四月不到的时候已经满城飞花。霍家大堂那光亮得直能照出人影来的地板上倒影着一张高的红木桌子,四把椅子上坐了三个人,梳妆精致,穿着考究,看得出都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
坐在北侧的赵夫人在喝完了两盅明前龙井,嗑了一堆瓜子后,终于开始微微不耐,扭着脖子左顾右盼,耳边的一对钻石耳饰映照出几缕夺目的光彩。
“霍夫人这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她微微前倾着身子对着右手边的王太太低声抱怨。那王太太装着没有听到的样子不接话,兀自笑笑继续喝茶嗑瓜子。
又过了许久,霍二夫人终于娉娉婷婷、一步三摇地走下楼来。她身穿粉玉色的绮乔琪纱短衫,高领圈,荷叶边袖子,腰一下是半西式的百褶裙,头发盘得整整齐齐,上头缀着一枝红珊瑚的双结如意钗,垂着细细的红瑛。
牌桌上的三人看到她都立起身来。霍夫人未语先笑道:“快请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