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伏在窗沿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打头的侍从后紧跟着一辆马车,车厢比房子还大,帘幕遮得严严实实,也看不出是谁。所幸这时县令与太守打马而来,临到他们跟前下马,跪在地上拦住了去路。
两个侍从打起了青毡帘,走下来个锦袍玉带的男人。
是李重骏。
倘若绥绥学习过内廷的礼仪,应当会它们是亲王的公服,认出那些冠帻缨,簪导,绛纱单衣,白裙、襦,革带,金钩暐,假带,方心,韈,纷,鞶囊,双佩,乌皮履……
但她不懂。
她只觉得每一样都雍容,每一样都贵气,像玉,在日光中浸得华光润泽,却那样冷,那样遥不可及。
简直不像是他了。
又或者,这本就是李重骏在陌生人眼中的样子。
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却从未熟悉过。
那些官员似乎也没别的事,就是赶来见过,给魏王殿下行礼套套近乎。李重骏淡淡的,说了两句就打发他们起来,官员们不敢,要请魏王先回舆。
于是李重骏转身,余光却瞥到了不远处小楼上银红的影子。
他只是顿了一顿,离得远,绥绥甚至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已经手脚大乱。她想要躲起来,可全身像钉了钉子,扎在窗边动弹不得,就看着他转过了脸去,登了马车。
车轮辘辘,马蹄得得,在微寒的春风中渐行渐远。街市渐渐恢复了喧闹,集市里有个老人在卖笛子,一边走一边吹着,悠扬的,呜咽的羌笛。
就这样罢?
就这样罢,她摆脱了李重骏,又拿到了钱,简直两全其美。
可他们早已走远了,绥绥木木地矗在窗边,直到小二一口一个“姑娘”把她叫回了神。
小二还等着做生意,“姑娘,那您等着,我给您包酒曲去!”
绥绥却叫住了他,“且慢!”
她跳上窗台,一脚踏在凳子上,深深吸了口气,“拿一壶你们的粟酒来,要最烈的。”
小二惊讶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这一身银红短衫白襦裙,娇滴滴的秋水眼,便带着三分好心,三分轻蔑地笑道,“不成不成,我们这儿的烈酒,别说您一个姑娘家,就是杜康来,也保管喝倒了”
绥绥狠狠瞪他一眼:“快去!”
喝倒?笑话,只有李重骏那不中用的才会喝醉,每每筵席,还得靠她挡酒。绥绥赌气似的让小二倒来了满满一碗粟酒,又在他看笑话的目光中仰头一饮而尽。
都说一酒解千愁,绥绥也不觉得自己在愁,她只是有点怅惘。烈酒入喉灼了心肺,一通火摧枯拉朽般烧过了,烧掉纷乱的过往,人也爽利了许多。
她抹抹嘴巴,长舒一口气,叫已经目瞪口呆的小二结账,然后拎着扎酒曲的油纸包回家去了。
第21章 西施(500珠加更)
绥绥又忙起来了。
她神农尝百草似的试了所有水果,还是觉得梨子酒和葡萄酒最好吃,而且顶好是伊犁的葡萄,张掖的红梨。于是各买了两百斤堆在地窖里,雇了两个邻家的小胡女来,每日洗濯,晾晒,蒸熟捣烂,忙进忙出,直忙活了两三个月。
敦煌民风开化,妇女在街上行走,连帽帷也不用戴。虽是自在,却也有不好的地方绥绥这酒还没酿出来,“酿酒西施”的名号却传了出去。
醇酒妇人,从来都是男人的最爱,尤其是整日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
那日天已经黑了,她送两个小胡女出门,正要转身回院,只见街对面一个男人的影子,高大健壮,晃晃悠悠走着,似乎是往这里来。
绥绥心一惊,一手一个拽回了两个那小胡女,拖进院里赶忙关门,那男人竟也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闯过来,老远闻着酒气。
绥绥才慌忙闩上门,便听见怦怦拍门声,寂静的夜里响如闷雷。
“周姑娘周姑娘!”
在这里,绥绥是街坊口中的周姑娘。周是她原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