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野兽的低鸣,坟岗中传来的泥土并着尸骨腥气,格外令人作呕。他没有勇气抬头去看对面的怪物或是鬼魂,只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看着看着,渐渐觉出不对。火折子微弱亮光下,显出一道拉长的吊诡暗影。影子?鬼魂有影子么?他心中这般想着,听见面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离得近了,看清楚了,白影并不是什么发飘的画儿,原是个穿着缟色斗篷的人。此刻这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秀美的脸。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鬓边一朵霜白绢花为她更添几分凄婉,那凄婉也带着几分楚楚可怜。是个年轻女子。刘鲲一愣,还未说话,对方已经开口:“你来了。”他一怔,蓦地明白过来,随即一抹喜色浮上眉梢:“您就是给我写信的人?”他就说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突然有人来,原是范正廉安排的人。也是,眼下官差在城里四处拿人,在山上商量行事反倒安全点。女子点了点头,又看着他,唤了一声:“表叔。”表叔?刘鲲心下茫然,这又是何意?望春山峰峦淋着秋雨,把乱坟岗也淋出一层湿冷的沉寂。女子微微一叹:“看来表叔不记得了。”“当年您离开常武县时,借家父的五十两银子,还是我亲自送来的呢。”犹如一道惊雷,刹那间照亮刘鲲脑中翻扯的迷雾。他猛地看向面前人,目中惊骇莫名。“你是瞳丫头?”

第七十七章 刽子手

雨还下着,四周一片诡谲的死寂。刘鲲感觉到阴冷的风从他的骨头缝里钻进去,早年间因支摊卖面落下的膝盖旧疾又开始泛出疼来。他看着面前人,慌乱地、语无伦次地开口:“怎么可能?瞳丫头不是死了么?”面前人只微微地笑,笑容也像是绢画动人。刘鲲记得瞳丫头的。表兄陆启林膝下两女一子,因陆夫人生产小女儿时九死一生,险些丢了性命,这个小女儿便格外宝贝。陆柔陆谦陆夫人都宠着她,陆启林虽然嘴巴上严厉,实则待这个最小的女儿也有几分难得的纵容。但越宝贝的越是藏不住。陆家小女儿在九岁时走丢了,那年常武县突逢时疫,陆家其余人大病初愈,小女儿在一个午后出门提水后,再也没回来。当时刘鲲全家已离开常武县到了京城,收到陆启林来信才得知此事。陆启林恳求他在盛京也帮忙寻一寻人。刘鲲答应了下来,心中却唏嘘,这世道,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走丢了,多半是被过路的牙子卖了,哪还有有被找回来的可能。这么些年过去,除了陆家人还不死心,其余人都认为,陆家小女儿早就死了。刘鲲也是这般认为的。他看向面前人,聘婷殊美,和记忆中那个白白嫩嫩,骄纵稚气的胖丫头全然不同。然而仔细看去,柔弱眉眼间几丝韶丽,又和自己那个早逝的侄女陆柔有些相似。想到陆柔,刘鲲心下一震,蓦地心虚几分。他问:“你、你真是瞳丫头?”对方淡淡一笑。“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你爹娘到处找你,你哥哥也为你操心……”他胡乱说着不相干话,不知想用这些话来掩饰什么,说着说着,又骤然回神,一下子住口,盯着对面人道:“那封信是你给我写的?”瞳丫头为何会给他写信?信上提起了范正廉,她已打听到了范家的事?太师府的内情她又知悉多少?他眼神散乱地想着,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直到对面的声音将他从迷思中唤醒。“是我写的,表叔,你不是已经见过我二哥了么?”此话一出,周围死一般的静默。许久,刘鲲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带着勉强的笑:“是……我见过,柔丫头死了,他到京中来奔丧,顺带来我家借住几日。”“只是借住?”“只是借住。”“不止吧。”陆瞳轻飘飘地开口,“你还出卖了他。”“我没有!”刘鲲蓦地大喊一声,这声音在冷雨夜中变了调,将他自己也惊了一跳。他压低了声音,短促的、竭力平静地开口。“不是我,是他犯了事,被官府通缉,瞳丫头,我原想将他藏在家里,奈何缉捕文书贴得到处都是,官差查到了我家里,我没有办法,我能怎么样呢?”他这般说着,诚恳地就像说的是事实。陆瞳却笑了,清泠泠的眸子盯着他,像是透过眼前辩解看穿他心底不可告人的秘密。“是吗?敢问表叔,我二哥犯的是什么事?”“是……是他私闯民宅窃人财物,凌辱主家女儿……”陆瞳点点头:“这么大的罪,表叔窝藏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