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温玉,她冷静,自持,不敢轻易碰真情,做这一行兴许在适合不过。

从不同角度观察,她又有致命弱点,倔强骄傲,固步自封。

这日清晨她醒来,身旁一只枕已凉透,钟表声哒哒哒敲击时间,突然间想起,在那座建于七零年初的旧别墅里,曾经同秦四爷谈未来,他穿得轻松舒适,靠着安乐椅问她,将来如何打算。

她说过什么?依稀是想念医学,毕业后做医生开诊所。尔后嫁一名短发、白衬衫温柔男子,日日清晨,为他系上领带,挑选颜色,再做中西合璧早餐,在厨房忙到脚不沾地,还要偷偷看餐厅里,丈夫同孩子们玩乐。

同本埠千千万女人相似,安安稳稳,渡过波澜不惊六十年。

然而她想要拥有的安乐人生,却因一次偏离的际遇全线崩塌。

陆显,陆显。

自始至终,他以游戏心态,看待她内心中为他而起的地动山摇,乾坤倒置。一面同佯装戒毒,一面找拆家入货,她于绝望之中,祈求今后一刀两断再不往来,他却当她矫情赌气,一笑置之。

温玉曾设想过也许某一天她会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或是失学失恃被大太低价出售,但独缺曾经发生的现实毫无防备的睡梦中,她被满身鲜血手刃仇人的路线当做妓*女一样使用,去填补他杀人过后依然澎湃激昂的神经。

曾经,他出现在空荡荡旧楼里,将她带出错手杀人的恐惧,那一刻她对陆显,亦有过全身心地信任与感激。

然而他一步步紧逼,要用温妍、尤美贤、秦子山接二连三重压,最终碾碎她的自尊与希望。

温玉握紧了支票,硬*挺的纸张割伤掌心,渐渐屈从于她的坚定,被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

对着镜,自嘲地笑一笑,让尤美贤知道,多半要骂她蠢,有钱不会赚,自尊自爱值几个钱,能不能拿来填肚子买珠宝?人人价值观不尽相同,无法比较,谁对谁错,要等四十年后阎王索命时才有定论。

温玉拿给尤美贤的只有十万英镑,追根溯源,仍是来自陆显,有没有区别,唯有她自己明白。

但显然,尤美贤不会满足,英镑收好,依然要指点她人生经验,以及如何从男人手上捞钱三十六计,多么浩大工程,她讲到自己都厌烦,甩甩手说,“不够,五分之一都不到,银行不会放过我,难道你要看阿妈破产跳楼才满意?”

破产只需九百九十九块,还款却要五百万,她不由得敬佩尤美贤。

“这已是我全部财产,三太嫌不够,我也没有办法。”

尤美贤恨铁不成钢,“不开窍,男人要是疼你,绝不会不舍得这一点点钱。你同他客气,他反而嫌你蠢,好打发,看轻你呀。”眼睛转向温妍,要拿她为细妹立榜样,“你阿姊强过你,懂适时适当为自己谋利,你撒撒娇,在床上顺着他,下了床他就顺着你。”

拍一拍温妍,好在有大女够伶俐,得她真传,成她骄傲,“你不愿做,就让位给阿妍。省得霸住个位置不做事。”

温妍推她,“妈咪呀你说什么…………”

尤美贤道:“我为你好才说,女人的青春最宝贵,不知不觉一不小心就掉价,当然要把握时机,既然没感情,那就多捞钱,今后才能过的好。”正是过来人笑傲江湖华山论剑绝学。

温玉再也听不下去,她快要被身边这群神神鬼鬼彻底逼疯。

好在停停走走,终于等来开学日。

相处间,连汤佳怡都看出她与往日不同,愁容满面,可惜所有询问,她都以沉默应对。

私下里,她只跟蔡静怡一人吐露,说的却是三太欠下巨债,有意将她卖给肥佬鳏夫套现移民,两个不足十八岁的小姑娘商量对策,温玉尤其大胆,身无分文也敢闯不列颠岛,“本港护照赴英,有六个月免签时间,落地再想办法,去美国。”

蔡静怡忧心忡忡,“伊莎贝拉,没钱寸步难行,更何况去英美。”

温玉静静看前方,斜阳晚照,变幻无端,无人能猜中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