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识好歹的何娇娇甚至吝啬一句谎话。讽刺的是,她的诚实并非来源于高尚的品格,也绝不会带来皆大欢喜的团圆。
“……不是我。”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没有……要杀他们。”
何娇娇诧异地扬起了眉:“你说你没有”
“我知道这件事……”他涩然道,“但不是我……授意的。我没有想过……”
事情很明朗了。像樊律明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脏了手。没有证据,就算东窗事发、人尽皆知,也和他毫无干系。
“没有想过什么?”何娇娇问,“没有想过两只蚂蚁的死,有一天会影响到你?”
“不是!”他急切地说,“我,我没有想过……你会难过。我……我不会让你难过。都是我的错,娇娇,我会弥补,我会。我会让他们恢复名誉,我可以处理那些动手的人,我……给我个机会,娇娇。给我个机会。”
直到现在,他还以此为由,祈求一次重审。唯一使他不这么卑鄙的借口,是他奢望的不是无罪判决,而是一场缓刑。互相折磨也好,一厢情愿也罢。一对怨偶,也胜过没有关系的陌路人。爱最好,恨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这浓烈的情愫指向的是他,不论是痛苦还是快慰,他都照单接收,并且甘之如饴。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何娇娇想,这太悲哀了。
“他们都不在了。我的父母,你的前妻,樊越的母亲,他们都不在了。”她几乎要笑,却不知为什么,又落下了泪,“你却让我给你个机会?我……我何德何能呢?我难道有资格代替我的父母原谅你么?你怎么敢要求他们的原谅?”
樊律明伸出手去,似乎是想再一次摸摸她泪湿的面颊,但中途又放弃了。
“那你呢。”他沙哑地问,“你呢?”
“我?”她道,“我十岁死了爸妈,过了很多年寄人篱下的日子,这都是拜你所赐。至于我在那些年里浑浑噩噩、考不上大学,那是???我咎由自取,再怨不得你。可是说我原谅你,你难道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然后和我恩恩爱爱地做夫妻生孩子?是,我没了你,是要回去做迎宾、做服务员,住廉租屋,吃不带肉的盒饭,成为你嘴上的下等人,一辈子浑浑噩噩、苟延残喘,没有意义地活着……可是我告诉你。”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是对樊律明,更是对一个软弱优柔的女人:“我就算去卖,卖给流浪汉,和他们苟合,也比和你在一起快乐千倍万倍。每一次……我都在骂自己下贱。每一次和你上床,都让我恶心。”
而她听见樊律明轻轻地,仿佛自问自答般地:“会么?……不会了。”
人的一生中除了爱恨,原本还有许许多多的乐趣。躲在被子里打手电看小说,上自习课偷偷和好朋友传纸条,对大屏幕上毫无瑕疵的面孔春心荡漾
这些潮水般来来去去的少女情思都与她无干。在厄运降临的一刹那,她就开始一步步失去感知快乐的能力这是一个缓慢而不可逆的过程。在每一个她即将感到快乐的瞬间,在每一个她确信自己应该快乐的瞬间,车祸现场那粘稠的血,总会不紧不慢地在她的视线里流动,并蔓延。
为什么留下的是我?为什么我还活着?假使她年长一些再遭此横祸,也许事情不会沦落到今日地步。毕竟成年人是很聪明的,不管多久,他们总会从悲痛中走出来,然后获得抗体对感冒病菌的抗体,对考试失利的抗体,对丧偶的抗体……然后他们会变得无坚不摧。这不是所谓的铁石心肠,只是活下去的必需技能。
可孩子们不一样。这不是说他们娇柔可怜,会因为巨大的不幸永远痛苦。盖因他们还没有体会过着人间的种种悲喜,所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遭受的是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幼苗能顶翻巨石,这株坚强的小玩意儿尚不知道不是每个同胞都要遭此酷刑。何娇娇曾是个聪敏早慧的孩子,这反而使她陷入了一种更深的苦痛:明知道这是不对的,她的人生却在扭曲的土壤里落地生根了。
他明明知道,她一切不幸的根源,所有怨憎的对象,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