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塔顶最高的一块肉摇摇欲坠,晋琅赶紧拾筷送进了嘴里,一旁晋父笑道:“母亲说的是,儿子太心急了。”

“一会儿不许再逮着他说话了,琅哥儿累了一天,放他回去好生歇息。”

“是,是。”

红烧肉肥瘦相间,汁水在口腔中四处兜转,晋琅咀嚼着,一言不发。

夜里小厮收拾好了床榻,回头看见自家少爷仍穿着大红罗袍,站在窗边远目遥望,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小厮凑过去顺着晋琅视线看了一圈,除了皎洁明月和院中一颗含苞待放的海棠花树,什么也瞧不着。

他自知是个俗人,欣赏不来少爷的心境,便也不多想了。

“少爷,我给您更衣。”

晋琅点了点头。

书童小厮手脚麻利,帮着宽衣解带,捧下那顶乌纱置在长桌上,露出了几分疑惑。

“少爷,您怎么魂不守舍的?明明中了状元是件高兴事,从游街回来的路上开始您就总拉着脸,也不爱笑,您是不希望中状元吗?”

不高兴吗?

晋琅心想,他应该是高兴的。寒窗苦读,金榜题名,这是人生一大喜事。他虽然脑子里清楚这件事,却没办法代入到这个感情中来。他像是个…旁观者,灵魂始终游离在外,无悲无喜。

可他见到父母和祖母的那一瞬,心里确实高兴了一下,虽然只是短暂的。

皎皎明月高挂,海棠树下淌着月色疏影,好像水纹一般,在晋琅心口晃荡。

缺了些什么。

他心想。

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深入骨髓。

他却又想不起来。

“少爷,水放好了。”小厮又一次,打断了晋琅回忆的思绪,后者浅叹了一声,挥手示意小厮离开,这才宽衣解带,泡入木桶。

当他双足触碰到桶中温热的洗澡水时,晋琅顿了一下。

他心里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焦渴之意,仿佛身体快干枯似的,晋琅扶着水桶壁缓缓坐下,任由水线漫过胸膛,也没能得到缓解。

好渴啊。

晋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忽然觉得陌生,好像不该是这种触感。

它应该会有些凉,有点硬,表面光滑。还有些附属的裙边,柔软的像缎带一样。

而且会在水中感受自由,浑身通透。

不该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人足。

可晋琅又想不起别的,这股不受控的感觉让他十分的焦躁。他黑发侧垂,大半浸在水中,涣漫的雾气给少年绵密的羽睫坠上两颗细小的明珠,随着晋琅抵靠在木桶边侧的动作而抖落。

但很快又重新凝上了新的漂亮新珠。

意识又开始恍惚,晋琅脑子里仿佛有谁的声音在轻声呼唤,唤他的名字,唤他醒来,唤他莫要沉浸在梦里。

等他顺着这个声音睁开眼,只看见一脸着急的小厮在他塌前,捧着御赐的朝服说道:“少爷,别睡了,醒一醒。圣上身边的大公公来了。”

晋琅睡得正香呢,被人吵醒难免心有不悦。他抬手,哗啦一声水起,久泡在池中的手微微发白,都已经起褶子了。

小厮给他取来毛巾,慌乱一通整理后,晋琅才换好衣裳,前去正厅。

传旨意的公公已经喝了两盏上品龙井了,幸亏晋父礼数周到,金币厚实,否则公公恐怕连第二盏茶都喝不下去。

晋琅姗姗来迟,向额头上叠了三层褶子的公公拘礼:“让公公久等了。”

“无妨。”公公腰包鼓鼓,现下心情正好。他不疾不徐站起身,捏着官家侍奴特有的尖锐嗓音,“深夜叨扰,奴才也是奉旨行事。圣上有旨,请今科状元郎晋琅,进宫面圣。”

如此深夜,叫他进宫做什么?不仅是晋琅,晋父晋母也满心的疑惑,从前也没见的圣上为哪位状元开此先例的。

看出几位心有疑虑,公公扶了扶袖口,笑道:“圣上啊,很喜欢状元郎,自想是传进宫多聊上几句,晋老爷不必担心。”而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