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悯嘴角一扯,让她坐了,倒了水,“你来此地合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身份吧?”

“那是自然,”倪英得意道:“我自不会让他们瞧出来我的女儿身,将士们都以为我只是殿下哥哥的随行呢。”

李元悯又问:“那个新来的文书曹纲,他也不知?”

倪英看见他这般慎重神色,自也将满脸的嬉笑收了,细思片刻:“我跟他没说过话,只远远的照过一次面,当时他心事重重的模样,也并未注意到我,我见他面生,问了阿竹,这才知道他便是那曹纲……殿下可是有什么疑虑?”

“没,随便问问。”

再三确认无误后,李元悯深吸一口气,温温一笑,摸了摸倪英的头,“既早膳已经用过,待会儿带你去营外骑骑马,可好?”

“真的?”倪英惊喜。

李元悯点点头,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心里泛起一股酸涩,他生怕露出什么让她瞧见,便挥挥手让她先去换上骑装了。

待门帐放下来,李元悯叹了一口气,阖上了双目。

阿英上辈子死的太屈辱、太惨烈,也成为了猊烈最后一丝良知灭绝的引线。

原先从教坊司救她出来,李元悯自是存着护住猊烈人性的初心,但这些年来,已非当初。

这孩子紧跟着自己长大,比起冷情的猊烈,倒是跟他更为亲近,他也一向爱护她,二人虽无血缘关系,但情分更胜亲兄妹,可随着这辈子感情每深厚一分,他的心便会痛上一分。

上辈子阿英的死,于深宫中的他来说,只是一件耸人听闻的人间惨事,而这辈子却是插在他心中的一根刺,时不时想起,便生激痛。

所以这些年,阿英若做错事,只要不是太出格,他也几乎无法苛责。

他无法不宠着她。

第43章

入夜了,篝火堆逐渐生起,赤焰摇晃着,舔着底下的柴木,噼里啪啦地燃烧。

营帐内,一人于书案前站着。

曹纲提起笔,却是停滞在那里,半晌,蓄足了的墨汁从毫尖处滴落,案上泛黄的纸立即被染了浓浓的一圈深黑。

他目色一动,叹了口气,将笔放下了,看了看那已被污了的宣纸,当即拿了起来,随手揉成一团,丢在一旁。似焦躁地,他双手握成拳头,重重地砸在桌案上,台面上的物事震得齐齐跳了起来,伴随着砰砰几声,随即归于寂静。

从广安王营帐出来后,他一直有一股发不出来的气,这股气既有轻敌的自厌,又有壮志未酬的郁郁,更有大仇未报的怨恨……重重情绪交织一起,让他一夜都入不了眠,唯有借着昏暗的灯烛大半夜写字排遣。

可如今,却也半分都落不了笔了。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晃晃退后几步,颓靡地坐在椅上。

如今的情况,已全然不是前一世的模样了,他辅佐的潜龙已被人改变了。

记忆突然回到了上一世。

在未投效赤虎王之前,他是见过他的。

那时候的他还是春风得意的江南府状元,亦是深受陛下赏识的翰林院院使,恣意风流,壮志满怀。

那一日,几位同僚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他自不是那等爱好打听之人,但同僚却是挤过来,与他说了一件事情。

昨夜,教坊司一个未净面的官妓死了。

原本这便不是什么大事,偌大的京畿,明里暗里各般龌龊的事多了去了,区区一个官妓之死,又何谈得上骇人听闻,但这官妓不同,她乃叛将倪焱之女,且死的极不光彩。

“听说为给相好的官妓出头,惹怒了一群世家公子哥,便押在雅房内给轮着……造孽,才十二呢!”

曹纲当时听了只是一惊,但并未多说什么。

但当天上朝的时候,朝堂震动,连着拖出去好几个武将就地仗打,听说都是弹劾此事的,他这才知道,昨日犯事的那一群皆是贵胄子弟,连右相嫡孙、户部尚书之子等几个重臣血亲都牵扯在内。

那倪焱曾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