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泼天富贵早已养叼了她的胃口,过了年她便十九了,她可不想放出宫后随意配给一个乡间野夫。但她亦有几分自知之明,也知肖想王侯贵胄除了赔上清白的身子捞不到好处,倒是退一步有大乾坤可做好比这太医院的医官们,他们自有皇家响俸供养,身份虽非贵胄可比,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是一番良配了。

更何况眼前这贺太医的相貌……

念此,秋蝉眼波流转,拿捏了姿态福了福身子,

“此番有劳贺太医了。”

“无妨。”

贺云逸淡淡道,他不动声色又往垂幔里瞧了一眼,垂幔中的人影低垂着头,额头抵在膝上,影影绰绰的身影看上去无端端有股寂寞的味道。

贺云逸目光停顿片刻,接过秋蝉手上的医箱,客气地道了声别,便头也不回自行离去。

秋蝉恋恋不舍的目光流连于那挺拔的身影良久,还未回神,便听见屋里一声“秋蝉”,秋蝉心里不由烦恨,轻啧了一声,撩开珠帘走了进去。

“殿下有何事?”

声音不算失礼,可决计称不上恭敬。

李元悯撩开纱幔坐了起来,缓缓抬起眼皮看着眼前之人。

“莫要肖想贺太医。”他直白道。

一下被戳中心思的秋蝉又羞又恼,

“殿下莫不是病糊涂了罢!奴婢不知你说什么胡话”

李元悯瞬间冷了眸子,唬得秋蝉蓦地收了口,羞恼间带了惊疑。

寝房内的气氛多多少少有些微妙。

半晌,李元悯不辩喜怒的声音传来:“本皇子虽无多少权柄,但驱逐一个宫女,尚且算不上费力。”

语调轻缓,但如石入镜湖,让秋蝉心里重重一跳,且不说这语气不像一个十三岁少年的口吻,这三殿下……缘何无端端像是变了个人?

以往这个默不吭声的三皇子,即便下人逾矩,只要不太过分,他一向是淡淡揭过,是以这些年她从未将这主子放在眼里,这般久了,她都快忘了,眼前这个人身份是个皇子啊,她从容华宫贬到了西殿,早已无退路可退,若是这儿也容不得她……这宫中可多得是吃人的地儿。

秋蝉背后一凉,当下噗通跪下告饶,

“奴婢一心只为服侍殿下,何尝敢肖想其他!”

她抬头窥了一眼李元悯,又慌忙伏下,

“望殿下切莫怀疑奴婢的为主之心……”

李元悯盯着她半晌,道:“退下吧。”

“……是。”

秋蝉心有余悸,再复抬了眼皮看了眼李元悯,但见他已阖上了双目,似已疲倦。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退出去了。

李元悯轻轻叹了口气。

上辈子秋蝉施计迫得贺云逸娶了她,贺云逸待她虽无夫妻情分,但到底是不薄,然而秋蝉却在赍恨兼并司马昱的诱导下毒杀贺云逸……他已亏欠贺云逸太多,便是贺云逸之死,归根到底皆在自己,今生,他定要保着他。

他当了一世的傀儡皇帝,早就瞧遍了人心,如今的他已不是曾经那个十三岁的彷徨无依的怯懦少年。

他方才的话没有说全,他自有驱逐秋蝉的办法,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代价太大,所幸他还有一段时日筹谋,至于秋蝉这样的小人,有野望却无行远自迩的心思,先用这名不副实的主子头衔震慑一下也好。

既已决定活下去,这辈子千难万难,也要好好打算每一步。

他揉了揉眉头,一股疲累袭上心头。

***

休养了五日,李元悯已是无恙,夜里的噩梦也少了许多,只铜镜中的那张脸依旧没有丝毫血色,长发披散,宛若游魂。

倒也符合这宫中人人谈及色变的不祥身份。

李元悯唇角自嘲似的轻轻一勾。

秋蝉端着水小心翼翼地从外头进来了,她仔细打量着李元悯脸上的神色。

“殿下,该洗漱了。”

她放下了水,殷勤地上前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