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照亮了整个人间,俶尔又复淹没在了温吞的暗哑之中,先是小声的淋淋漓漓,而后雨声渐大,像是天庭打翻了玉瓶一般,往人间不予余力地倒水。

望着那离去的背影,李玄慈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任随雨滴砸在脸上。

夜色愈沉,寒气如针尖一般从身体的各处钻入骨内,叫人寒到心底,自南疆战熄,天下海晏河清,他已许久未曾这般狼狈的时候了,一双小腿已是僵硬得仿佛感受不到,唯有苦笑一声,稍稍动了动双膝,复又直起了腰板。

不多久,耳畔几声匆匆的踏水声由远及近,砸在头上的雨滴瞬间消失,原是两鬓斑白的张太侍,他拿着把油伞冲到他的身边。

“长安王,您起来吧。”

他将大部分的伞遮住了李玄慈,身体顷刻间便被这瓢泼大雨淋了个通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恳求道:“您身子贵重,何苦挨这贼雨的苦?”

李玄慈仍自闭着眼睛,直挺挺跪着。

张太侍心间焦急,他深知长安王的执拗性子,又岂会轻易低头,又一声轰隆之声,雨势更大了,几许功夫,油伞便被这汹汹大雨泼得零落,张太侍一时无法,只得丢去,解下罩衣,为地上跪着的人挡雨。

大雨淹没了一切,二人所处之地恍若孤岛,与外界隔绝开来。

很快,这样的幽闭迅速被打破了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大步从晦涩的雨阵中冲了进来,明黄帝皇服制,金线爪龙皂靴,正是庆帝,他英朗的面上怒不可遏,张太侍从未见过这位主儿如此失态的时候,骇得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庆帝俯身一把掣住李玄慈的手腕,喝道:“起来!”

即便如此瓢泼的时候,他的声量亦如洪钟一般冲破雨阵,叫人心生骇怖,近卫跪倒了一片,皆不敢上前劝慰一句。

可李玄慈只看着他,并不起身,庆帝齿根发紧,面色沉得可怕,眼神几要噬人,他自小得武威侯教导,最是绵裹秤锤的隐忍之人,怎有如此时候,然而李玄慈非但没有半分畏惧,心间却是生痛。

雨水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睫羽颤动,却依旧恳求似得看着他。

“休想!北安多少大好男儿,朕岂能让那粗野莽夫得了你!”

莫说北安有什么男儿配得上他,便是天下也找不出一个人来,怎偏偏轻易被一莽汉给得了。庆帝咬牙切齿,正要不管不顾地一把扯起他,地上跪着的人却是晃了晃身体,骤然一头栽了下去。

“阿慈!”

庆帝一惊,俯身一把捞住,这才惊觉怀中之人面色有着不正常的红,一股无力袭上庆帝的心头,他闭了闭眼,俯身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往寝宫而去。

***

李玄慈醒来的时候便看见了塌边守着的庆帝,他正支着头睡着,目下泛着青黑,显是疲惫至极,李玄慈鼻尖一酸,支撑着身子起了来。

庆帝甚为警觉,听闻动静立刻便清醒过来,略微迷茫的利目很快清明,他看了看李玄慈,沉着脸起身了来,然而怀中一重,李玄慈已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他哽了哽喉头,轻声唤他:“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