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送一把墨玉尺,号称「裁度」;再赐一坛新酿酒,号称「宜春」;最后是百谷果实,既取重农之意,也有一个好名号,叫「献生子」。
杨钰颁赏有模有样,裴耽一一领受了,却还要打趣对方:“往后这礼部,想必是杨侍郎的了。”
杨钰白净的脸庞上,一颗鼻头却发了红,终于念完冗长的圣旨,他的声音变得酸涩:“裴相裴尚书不是,裴少保……”他仿佛是找遍了称呼,“您往后,再不回来三省了吗?”
裴耽只是淡淡地笑。
太子少保是个优待他的虚衔,这一优待,意味着裴耽从此便离开三省枢机,不问世事,但凡是经过官场的人,都能看得清楚。更何况裴耽的处境与寻常人还更不同,他到底要与奉冰同进退的。
杨侍郎低头闷了片刻,又说,待时局安定下来,傅令等都省长官都想为他办个升迁宴,往后在官场还可以互相提携,裴耽笑着应了,心中明白这不过是个空头的许诺。
多年以前,他曾经香街走马,看尽长安花,那时他的人生龙头高望,好像无往而不利。他曾经以为自己最适合在这宦海中浮沉,听鼓应官,逢迎辗转,他曾经熟悉所有无病呻吟的辞令和冠冕堂皇的命运。
他曾经只有这些。
直到他陡然从那一夜的噩梦中惊醒,他明白今日已不同了。
今日,他要将自己圈住,在这一方小小的宅院里,等一个人回来。
第26章 待伊来际
【“明日过后,你便可以自由了。”】
朝会过后,依例在曲江芙蓉园赐大宴。
天气一日日见暖,春虫蠢动,人心也活络起来。帝后、太子俱不在,但有不少高官贵人赴宴,路上议论着明日惊蛰,有郊祀大典,不知皇帝会不会亲自出来?在寒冷中憋闷了快四个月,春天可终于要到了。还有一些仍滞留长安的朝集使者,明日郊祀过后便必须回州道上去,因此颇为这最后的盛筵而激动。
曲江池边已备好了上千张席案,宦官们佝着身子在黄昏里一盏盏点起宫灯,圈出一片庶人们不能得见的地面。粼粼的水影里浮冰漂荡,被残阳一照,便似耀着无坚不摧的琉璃宝光。
赵王将周太妃从辇舆中迎出。周太妃年逾五十,但盛装华服之下,容色仍然端丽。她略略抬眼扫视一圈席上宾客,目光最后停在了李奉冰的身上。
奉冰连忙躬身行礼。
周太妃矜持地点了点头,由着赵王扶她坐到上首。待坐下了,她的神色便显露出一丝疲惫,眼帘垂落,那眼尾的纹路也遮挡不住地蔓延开来。
赵王在太妃下首陪坐,奉冰则坐在赵王身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宣徽使袁久林上前,与赵王说了两句话,赵王摆摆手。于是袁久林长吸一口气,笑容满面地道:“天恩浩荡,举觞开宴!”
夕晖也正在这时俱收敛,仿佛它的光辉正是被曲江池上千万盏华灯所夺去。众人陶然畅饮,奉冰也应景地举了举杯。过不多时,赵王回过身来,将手中的金盏与他碰了一碰。
“你上回的话,我思量过了。”李奉砚道。
奉冰抬眼……
“明日惊蛰,我会带领百官往城南郊祀。”李奉砚平静地凝望着他,“我已嘱袁久林为你通籍,你可以照常入宫去见他。”
“他”是指谁,两人心知肚明,像落进酒杯中的蛇影,被一口吞下。
奉冰低声道:“他不去领郊祀吗?”
“他不会去的。”李奉砚笃定地道。
然而郊祀至重,皇帝竟不亲往,不知会否引起百官议论。奉冰猜测李奉砚已有了谋划,低头饮酒,不再多问。
李奉砚又道:“你应当很恨他吧?若不是他”
奉冰寡淡地笑了笑。
“我只想向他问清楚几个问题。”他说。
赵王静了静,转过头去。奉冰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上,是一顶端端正正的镶宝珠的礼冠。
“其实有些东西,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