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奉冰知道,裴耽始终怨他。

一纸赐婚诏书突兀地下达,逼迫裴耽娶了自己,嗣后便入秘书省,做了从五品的丞,终日点书为伴。他折断了裴耽即将高飞的翅膀,把裴耽高中那一日所有铺锦列绣的风光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啊呀,裴相!是裴相来了!”书铺主人的一声惊呼将奉冰的思绪打断。他惊了一跳,书册掉在地上,被眼前人捡起,还轻轻拍了拍上面的雪渍。

奉冰憋不住了,转身便要走,却听见那人还笑了一声。

他一定是看见了书的内容。

书铺主人凑上前,递上一支笔,满脸堆笑地道:“裴相,给这册书题个字可好?小民难得见一次裴相,您的文章我都倒背如流了!”

裴耽不答,一手撑着伞,另一手拿书去拍奉冰的肩膀,奉冰不得已回转身来,便见他笑得清澈。

“这位郎君若喜欢,我给郎君题个字?”

太不要脸了。

只好在周遭无人认识奉冰,他抿着唇,干巴巴说了句「不用」,便往那医馆方向走。然而医馆前人多,推推搡搡,还总有人踩他的脚。他知道裴耽就跟在他后头,没来由地更窘迫,裴耽不得不伸出手去将他与人潮隔挡开。

裴耽温热的气息几乎逼至他的鼻端。

他明明从不曾做错任何事,为何要如此慌不择路?

奉冰蹩入一条巷道,身后的声音却又淡淡地追了上来:“郎君今日咳嗽得厉害,可是邸舍药材有缺?”

奉冰站住了。

面前便是小巷的高墙。熙熙攘攘的闹市人语声,风雪在其中溯回飘转,但被一把伞遮住。伞下的空间逼仄幽谧,他自己呼吸的气息都结成了雾,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很冷,奉冰不由得低头呵了呵手。“只欠一味独活。”他说。

裴耽蓦地哑了声。

裴耽心窍玲珑,他显然能听懂。在多年以前的那座小小的宅屋中,他们吵架,奉冰很少能吵赢这位状元郎的。

伞是青竹色,微雪簌簌地落在纸面,在奉冰脸上落下明暗不定的阴影。裴耽开了口,但却没有吵架的意思,这让他意外。

“我来邸舍之前……”裴耽似乎在慢慢地思索着,“去了一趟尚药局,挑了几味上好的药材,都是你……从前用惯的。民间的药不比皇家,你试一试,定知道它好。”

“多谢裴相美意。”奉冰道,“草民在牢州五年,过去用惯的东西,如今恐怕早已消受不起。”

裴耽道:“你不必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奉冰很累了。

他在官面上已经应付了裴耽一次,不料在这私下里还要再应付他一次。裴耽锋芒毕露,时常扎得他疼,他现在纵使不在乎了,也不愿自找罪受。

他不需要这些关心,他们早已和离了,如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必有任何交会。

他横下心,一转身,便要从裴耽身边挤出去。他身形瘦,裴耽伸手抓他肩膀,却像抓到了一把骨头,愣了一下,奉冰已经溜到小巷外。

只一刹那的接触,裴耽的五指像在奉冰肩头烙了滚烫的印,他不言不语地离开,连风帽都未及披上,淋了满头的雪。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裴耽一个正眼。

第3章 树棘得刺

【“我不恨他。”】

春时好不容易拿了药包出来,便见自家郎主一动不动地候在门外,身上全是飘雪,连忙心疼地给他披上风帽,又撑起伞,扶着他往回走。

郎主很少有这样冷脸的时候,薄唇抿成一条线,素来平和的脸庞都斩出几分冷硬的棱角,像在与谁较着劲儿。

五年前,郎主被拖下诏狱逼供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回邸煎药,郎主和着晚膳一同吃了,却又和着晚膳一同吐了出来。

“这药不对。”奉冰洗漱了数次以后,面白如纸。

春时骇一大跳,连忙取来药包,与奉冰细细研看。奉冰将药末对着灯火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