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耽。”奉冰耐心地道,“我若给你一个机会,你愿意同我去观灯吗?”
裴耽没有立刻回答。他盯住奉冰,像是惊疑之余,乃生出几分漠然。奉冰低头咳嗽,因对方的沉默而难免有些难堪,似焦急地又道:“说好了,这是你欠我的”
“我愿意。”裴耽勾了勾唇,眸中却并无笑意,“只要你还肯与我说话,我自然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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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奉韬带奉冰入诏狱来,最初也不过是为了刺激裴耽,至于奉冰说的诱供,他原没有料到真的可以达成。听见裴耽竟应承下来,他亦惊亦喜,连忙负袖上前,摆出一副宽容殷切的面容:“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裴相公,只要你说出来那东西在何处,朕便放你们一同去过节。”
裴耽抬眸看了他一眼:“天子无戏言。”
李奉韬昂首道:“自然……”
裴耽又望向奉冰,口中说道:“陛下要的若是先帝遗诏,那我在入狱之前,已将它交给旁人了。”
李奉韬没料到他会大喇喇地把遗诏的存在说出来,侧头看了一眼奉冰,又是尴尬、又是焦躁,“你交给谁了?!那么重大的东西,岂能随意与人?”
“自然是交给了我放心的人。”裴耽道,“那人对我极好,为了我,他可以不顾惜自己,便连祖宗王法,他都不放在心上。”
李奉韬紧蹙眉头。他猜测那人是裴耽家中老仆吴致恒,缉捕的诏令刚刚发出不久,是他亲自押署的。“那朕要如何拿到?”
“你写信。”奉冰突然插进话来。他直视着裴耽的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你给他写信,向他交代清楚。”
李奉韬反应过来,急斥门外的狱吏:“快拿纸笔来!”旋即一停顿,回头问裴耽,“你还能写字吗?”
裴耽慢慢地道:“我可以写左手字。”
李奉韬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几步走入铁栅内,看着狱吏将文房都拿来,甚至还为裴耽铺开一张书案。裴耽抖了抖衣袖,铁链哐当震响,他的左手伸出,却因镣铐的重压而动作迟钝。
奉冰也进入铁栅内,看着他,低声,“戴着镣铐,能写清楚吗?”
狱吏立刻道:“这不能摘。”
李奉韬顿了顿,慢声吩咐:“摘掉左手的,让他写字。”
狱吏只得上前,「咔哒」一声,锁钥转动,手镣应声而落。裴耽的五指曲张了张,活动了一下筋骨,便试着去握笔。
料想是入夜了,凉意侵肤,奉冰双手揽住了自己的双臂。他站在敞开的门边,一头是透露出生机的巷道,一头是裴耽。镣铐解了一只,但尚且不够。李奉韬倒是向书案凑得越来越近,那盛着烛光与灯油的铜盘就在他们头顶上晃荡。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最好的时候。
奉冰静静地看着裴耽那笨拙的左手与始终藏在袖中的右手。
可是他分明记得,裴耽在过去,是不会写左手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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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奉韬的目光落在裴耽的手上,步步紧逼,宛如跗骨之蛆。
裴耽恍如未觉,抬笔去蘸墨,砚上墨汁却颇干涸,将本就粗劣的笔毫都抹得劈裂开。裴耽不由得皱了皱眉,却在这时,奉冰执起了那燥硬的墨块。
他了解裴耽那一皱眉的神色,几乎是下意识地匆匆走上前来,敛袖为他研墨。
墨水吃力地在砚台中洇开。裴耽盯着那墨,左手在发颤,连带袖中的右手也一齐发颤。宣纸簌簌地抖动,他不得不再伸出右手压平了它。就在这时,奉冰低低地道了一声:“你的手怎么回事?”
裴耽如触电一般立即收回了右手。
可是奉冰已经看得分外清楚。
它虚软地垂落着,好像连骨骼都不存在,而只能用手腕的力量压着宣纸,粘连着五指的鲜血在纸上拖出两三道干燥的痕迹
那衣袖上的暗花也在颤抖,血色似更浓了。
奉冰没能拿稳墨块,它钝重地掉入砚中,将奉冰的手指都溅黑。
原来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