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奉冰让春时陪着吴伯,自己穿一身粗布衣裳,两手空空地往十王宅走去。
距离裴耽接旨而赶赴刑部,尚且不到一个时辰,但长天风雪,已然覆盖了旧的车辙,适才还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的行人们也早都散去,各自奔忙。街道里坊间仍留有过年的余庆,红的碎纸片点缀着白的雪泥,肃肃的风似刀刃,带着威胁意味拍上来,叫奉冰裹紧了衣衽。
他先去兴宁坊的十王宅寻找奉砚,奉砚却不在家,据仆人说,是昨夜歇宿在平康坊了。于是他又折回南返,到平康坊去。
天色尚早,平康坊的勾栏酒肆甚至还未开张,他走入这座沉寂的欢乐场,雕金的阑干,嵌银箔的灯笼,重重叠叠的纱幔,此刻灭着掩着,都像前朝的风景。赵王李奉砚最常去的地方名叫芳辰馆,前门正紧闭着,奉冰绕到后院,那里据说是赵王包下来,住着传言中他豢养的外室女人。
奉砚或许是得到了家丁传来的消息,竟已在院门口候着他。看他脸色,奉砚也不多说什么,便延请他入内。
一名淡妆女子从内室里探出头,又缩回去,奉冰听见她低声地唤人:“过来,不要乱跑!”俄而那内室的帘帷便拉紧。
奉砚看着奉冰落座饮茶,才缓缓地道:“你是为裴相的事而来的?”
奉冰点头……
奉砚盯住了他,“你如此信任我?”
茶香袅袅,两兄弟的目光在空中交错,奉冰的面色纹丝不动,低垂了眼睫,淡淡地道:“是裴耽信任你。他说,若遇上危难,可以来找你。”
李奉砚笑笑,“即使五年前,我将你抛下,独自逃去了骊山?”
“我们四兄弟中,你是唯一一个还有母亲在的。”奉冰平和地道,“汝南周氏也不算小家族了,你多所顾虑,谨小慎微,凡事都不出头,是以能保全至今。”
“除了母妃……”李奉砚顿了顿,“我其实……”他的表情晦涩,奉冰很难看懂,他却还掩饰地站起来走了两圈,才又道:“骊山围猎时,裴相已做了部署你知道神策军中有他的人吧?圣人将神策中尉撤换,我们便已感到警惕。或许圣人也察觉风声,所以从骊山回来便要撤他的职,然而这才第几天,圣人又坐不住了。”
李奉砚的措辞让奉冰有些微不适,在案边挪了挪身子。「我们」。他心想。裴耽与三哥,何时成了「我们」?那他呢,他只是一个拿着裴耽送的东西「保命」的,最好是「置身事外」的存在吗?
然而李奉砚却好像全然看穿了他的心思,默然一阵,慢慢地道:“我与裴相的交情,其实”
“哎,哎!”一阵急促又压低声音的叫唤,一个男孩从内室的帘下钻了出来,那名淡妆女子焦急地紧追在后,“殿下在议事呢,不要去吵殿下!”
那孩子却不听,手脚并用地要爬上李奉砚的腿,李奉砚自己也被吓一跳,险些叫出「祖宗」,将那孩子抱起,那孩子却还双足乱蹬,一手去抓李奉砚的头发。那女子作势要打孩子,孩子却笑得更顽皮,直往奉砚怀里躲
李奉砚颇狼狈地躲避着孩子的踢打,方才的沉稳全不见了,眼风瞟到奉冰,忽然灵机一动地道:“阿川你看,这是四叔!叫四叔!”
奉冰结结实实地呆住。
?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几人重新落座。
那个叫阿川的孩子当真喊了声「四叔」,嗣后女子终于找着一只小竹马给他玩,吸引去他的全部注意。女子跪坐在奉砚身边,敛袖添茶,奉冰见她眉眼绰约,神容端庄,与三哥间相处得极其自然,心下已有了几分论断。
“裴耽……他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奉冰低声。
李奉砚默认。
奉冰又抿了一口茶。对面是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没有宝妆靓服,也无金玉雕饰,只是闲闲地吃着茶,用着点心,看孩子玩竹马。但这平凡的景象,却似乎已许久不曾在奉冰的生命里出现。
这个孩子,至少已三岁了。
他的三哥,看起来谨慎、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