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璆已猜到是如此,但没料及奉冰会当真回答。面前的人,容貌不算光艳,多看几眼却无法再移开目光,宛如一团霏微的雾。陈璆很想探明白那雾的内容,它想必是清冷的,但亦可能是炙热的裴允望曾见过吗?那会不会就是他们的「闺房之乐」?
陈璆不由自主地往前多走一步,道:“李郎不必着急,那个冯乘没事找事,势必讨不了好果子”奉冰忽而将肩膀一侧,避开了陈璆将将要抚上的手掌。
“谢谢陈使君。”奉冰平静地道,“冯使君他也是焦心自己的使命罢了。”
陈璆还欲多说,被奉冰截断:“我想与春时说几句话。”
?
房门关上了。
一室的冷清。
他才来此第二日,这房中已染了一股药味。昨日春时在帘后煎了药,今日的份还未来得及做,奉冰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像是雪水都被晒尽了。
“你在我的行装中放了什么,你还记得吗?”奉冰慢慢地问。
春时扑通一声跪下了,“小人有错,错在瞒了郎主;但小人问心无愧!”
奉冰背对着他,双肩都在发抖,“你问心无愧?”
“您过去的旧物,大多在大难中失散掉,只剩这一件了。”春时满面通红,纵然说问心无愧,也已感到难堪,“小人方才就怕他搜出来,毕竟同为蜀锦……”
奉冰的愤怒没有出口,竟转为了深深的迷茫,“你为何要将它带来?”
“此次入京,有风险,也有机会。”春时哀哀地道,“小人不愿郎主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奉冰觉得自己真贱啊。
他自己去寻茶碗,“冯乘说他要上报内侍省,再上报大理寺。”
春时一愣,“什么?”
“你说此事,会不会惊动他?”
春时混乱了,“那个冯使君他自己丢了贡物,却要拉我们陪他受罚!若是传到,传到裴郎君耳朵里”
那人就丢大了。
庶人奉冰,流放五年,还对那做了宰相的前夫恋恋不舍,好不容易蒙恩入觐,便忙不迭将旧物都带来京师,企图再续前缘呢。
奉冰清冷地笑了一声,手指摩挲着茶碗边沿,自言自语,“这回可给他长面子了。”
第2章 镜中鸾影
【这世上的久别重逢大都草率。】
两日后,剑南道朝集使冯乘果然向内侍省上表,说庶人李奉冰的行装中,有七年前剑南的贡物。事关重大,他不敢怠慢,请求彻查。
内侍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到底派人去查了,查出那一匹蜀锦于永治二十七年御赐给当时的秘书省丞裴耽;裴耽如今可是宰辅重臣,内侍省几位公公凑做堆商量半天,决定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大理寺。
大理寺卿虽然凶悍,但不蠢,这种事可大可小,他当然不做出头椽子。但冯乘上表不加封,这经年旧事在三省都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大理寺卿纠结了许久,决定先去探一探裴相的口风。
若裴相想整治,他就整治;若裴相念旧情,他就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谁知那一件襦裙作为证物递入政事堂后,裴相发的话却是:他府中前几日遭了窃贼,丢失了几件衣裳,多谢大理寺帮他找着了。
大理寺卿琢磨不出贵人的意旨,但想既然如此,就按裴相的意思,给李奉冰一个盗窃的罪名。但所盗已非贡物,又与多年前的案子无涉,罪状大为减轻。他脑筋又一转,李奉冰毕竟身份特殊,不好用刑,便差人将他那小厮押来,鞭笞五十。
春时一瘸一拐地回到邸舍,却很硬气,仍说他问心无愧。奉冰一言不发,让他脱裤子下来敷药,春时才终于弱了声音,趴在床头,最后哭了出来。
?
春时这五十鞭笞,是代他这个主子受的。
大理寺用刑老到,鞭笞不伤骨头,但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痛入十分。好不容易止了血,再上药时又是一番挣扎,春时痛得泪流满面,望着他家郎主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