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当年大哥怀疑于我,屡次要害我,他说他必须扳倒大哥。”奉冰从风雪飘萧的记忆里拼接着裴耽的话语,却好像并不是说给春时听,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春时并不知他在初一夜里曾见过裴耽,甚至不知裴耽与幽恪太子是有旧恨的。
但听见这话,他蓦然想起元夜在含元殿里,郎主刚谢恩回来的时候。
春时那会儿脑子很不清醒,只记得郎主披着一身的雪,面容苍白得好像洗了很多遍,双眼却布满了红血丝,坐到春时身边时,似乎还低低地抽噎了一口气。
他是不是见到了裴郎君?
这些话,都是裴郎君告诉他的吗?
“也许裴郎君是没有法子。”春时蓦地道,“您在诏狱里那么苦,也许他不是不想救,是没有法子。”
奉冰轻声道:“元夜我打了他一耳光。打完之后,我整个人的气力也卸掉了,我突然感觉……”
奉冰停了一停。冰冷的空气缓慢僵滞地流动。他一手撑在床沿,捧着脸,几缕发丝从指缝里落下,他又道:“三哥曾说,裴耽中试之前,在裴家曾过得很不如意。”他淡笑了笑,“我连这都不知道。我跟着他往河东裴家去了许多次,都不知道。春时,我是不是很可笑?”
第13章 铁网珊瑚
【裴耽一见他笑便要忘了天地君亲师。】
正月起头数日,裴府门庭若市,全是登门贺岁的亲戚朋友、门生故旧,裴相陪他们喝了连宵的酒,到初三午后终于消停一些,是因裴相据说病了。
府中的东暖阁上燃着火盆,燥热万分,裴耽头汗涔涔,烧得昏迷难醒。他从小体健,很少生病,这一病让吴致恒都乱了手脚,何况在年关上,兆头也不好。不断给裴耽换水擦身,裴耽还像面条一样软绵绵地挂在老人家身上,吴致恒怕自己若抱不住他他都能滑到地上去。
“你不是说我老了?”吴致恒哼道,“知天命之年,怎么就老了?”
裴耽恍恍惚惚,眼中的老吴都是重影,他被扔回床上,塞进好几层的热被窝里,嘴里还碎碎念着一些吴致恒也听不明白的话。到夜深灭灯,他终于昏沉沉睡熟,却梦见小时候的事。
家里花大价钱为他聘请的西席先生,因为再没有人给他付酬,不得已离开了。
他不懂为什么,他明明每天都好好地读书、好好地完成课业,为什么先生要一脸失望地离开?
但先生给他留下了不少的书,加上父母留给他的,原本都摆在书房。父母旧居的庭院名义上仍属于裴耽,但实际上除卧房外,其他厢房早已挪作它用。
因此常有他不熟悉的亲戚和仆从进进出出,有一回,某位堂兄进书房撵猫,把书架推倒了,书页散碎满地,还被踩上了无数个脚印。裴耽过来一看,近乎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