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痕,又立刻淡掉,变成隐忍的颜色。
奉冰竟被他这三个字逼出了眼泪。
奉冰想不通。不论裴耽说什么、怎么说,他似乎都想不通。不论裴耽是伤害他、还是保护他,甚至只是一个短暂的拥抱,他也全都想不通。他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裴耽从来不对他讲?好像他是一个需要琉璃罩子护起来的假人。雪花凌乱地飞舞,将他的衣发都拂乱,他咬紧了牙却流泪,想他们在这里停留很久了吗?他感觉自己已将变成一尊遍体鳞伤的雕像。但又似乎没有很久,含元殿没有来人催促,甚至天地茫茫,好像全世界都不会注意到他们,不会注意到奉冰在逆境中平静了五年,在任何羞辱面前都无动于衷,却竟然会在这一刻流了泪。
他好恨……
是一种终于在冰层下涌动起来的恨,觉察之际,已经遍布他四肢百骸,令他的手掌都发起抖来。他想打他,骂他,折磨他,一瞬间他生出了无数种卑鄙冷酷的念头,它们疯狂滋长,填满了他心中所有寸草不生的空隙。
他不要这一句对不起,他受到的所有痛苦,都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偿还。毋宁说,他最恨的,就是裴耽竟然还来与他说对不起还来惹他流泪。
他蓦地转身,往那台阶上奔去。他根本不想再面对裴耽了,可又凭着这一股恨意,他扑到台阶阑干旁,望向底下阴影里的人那人动了一动,似乎也想上台阶来。
“裴允望。”他冷冷地、发狠地喊出这一个由他亲手选出的名字。
那人抬起了头,仰望他。
“我恨你。”奉冰冷笑,“我告诉你了,我恨你!这就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伴随着他的冷笑,泪水接二连三地滑落下来,被风雪激得冷了,像一颗又一颗的冰珠子。隔了一些黑夜的距离,他想裴耽一定看不见,这给了他流泪的底气。
“我恨你自以为是,我恨你见死不救,我恨你盛气凌人,我恨你铁石心肠!”他越说越快,好像马上有人要夺走他的气息,“我在诏狱、在牢州,都无时无刻不恨你,我想你高床软枕,最好夜夜都做噩梦,梦见恶鬼来向你索命!”
他死死盯着一言不发的裴耽,大雪几乎要将青年的身影都埋没。剧烈起伏的胸膛又慢慢平稳下来,他换了一种奇异的、做梦一般的语气:“我想你最好再遇不到可以相爱的人,因为再也不会有人,比曾经的那个我,更爱你了。”
高阙长阶,红墙白雪,寂静如死。
奉冰虽然在流泪,但终于说出这些话,他也到底觉得自己胜利。咬紧了牙,下颌都绷紧,通红的脸显出了冷白,他踩着虚浮的脚步转过身去。
将裴耽抛在了阶下永远的阴影里。
12-3
【背影落下扑簌簌的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