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的香烛流下红泪,苏清月目光沉沉。
眼前的人已经证明自己值得信任。
“我求一生不嫁,尘缘永断。”
沈翊满眼惊讶,却不出口打断,耐心等她说下去。
“小时候不懂事,一生一世都嫌太短。各路神仙拜了个遍,意欲求得生生世世的好姻缘。”
“如今才知道人心易变,山盟海誓亦会化作浮沫。生生世世……分明是诅咒。”
“现下只求各路神仙碰巧耳背,没听见我从前的胡话。”
还有些话她不能说出来。
一生一世也好,永结同心也罢,不过是抹上蜜糖的危险谎言。
前世的她被这些谎言骗走了青春,骗走了健康的身体。
到头来,连命都被嚼吃干净。
老天有眼,给了她重来的机会。
这一生,她要好好过,不为别人,只为了自己。
许是花灯燃得久了,层叠的烛泪在她眼里竟都有些模糊。
直到眼泪坠下,扑灭花灯的火光,苏清月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沈翊用全身演绎着坐立不安四个字。
他反复低头抬头看苏清月,犹豫着挪得更近些。
接过苏清月手上的花灯却不知道搁哪,慌乱间险些掉出船去。
又伸出手想拍她的肩膀安抚,手却悬在半空不敢落下也不好收回。
“苏小姐……”
他不解为何眼前啜泣的女孩比百万敌军更让人动摇,她的眼睛一红,自己就连话都说不清。
“我,我认识慈恩寺的住持,额,你若是感兴趣,今后可以……”
憋了半天,竟是当她要出家了。
连人脉都准备帮忙介绍。
这一回,苏清月的眼泪是笑出来的。
沈翊见她情绪变得比天快,一时间乱了方寸,窘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放。
直到苏清月收拾了情绪,亲自打破僵局。
“方才失态了,让将军看了笑话。”
“不知您放花灯是想求什么?”
言语中的客气叫沈翊没来由一阵心闷。
可听到她问自己问题,脑中又轻飘飘的很自在。
“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苏清月正要开口夸些爱民如子的套话,沈翊的话却没完。
“也……求姻缘。”
即使光线暗淡,也能轻易分辨他耳尖的赤红。
苏清月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饶有兴致地追问。
“您可是早几年就名满京城,还愁找不到好姑娘?”
沈翊深深叹气。
“早几年边疆不定,娶进门守活寡,没有这种事。”
“我又笨嘴拙舌,耽误姑娘家……”
他似乎疑虑这话题不适合在苏清月面前提起,试探着看她表情。
见苏清月眼神温软,隐隐含笑,不禁脸颊又是一阵发烫。
打发高门子弟时度日如年,游船的两个时辰却一闪而逝。
画舫靠岸时,路上游人已走得差不多。
沈翊伸出手扶苏清月上岸,抓住苏清月胳膊的却是另一只手。
季裴衍一身绛红罗袍,眼中布满血丝,开口却是羽毛一般轻柔。
“苏小姐真是让人好找。夜深了,我送你回家如何?”
“季大人请自重!”
苏清月浑身寒毛竖立,嫌恶地甩手,胳膊却被紧紧钳住。
她眼神一凛,抽出头上尖利的发簪就要往那只手上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