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月十二,暑气将尽,望舒居的梧桐早早落叶,却无人清扫。
季府高门大户,京城人士往来如云,望舒居外却连个粗使的丫鬟都不见。
“老爷知道谢姨娘因家人亡故心绪不佳,特意将圣上的赏赐全给了朝露院,可见心疼得紧。”
“暂住养伤,半年养成个姨娘,人家这福气可比有些人老珠黄,两年都生不出孩子的强多了。”两个小丫鬟捧着杂木盒子就要往院里迈,却不见放低声量。
兰草将她们拦在院外,气红了眼:“干什么来的,季家主母岂容你们置喙?”
她们瞥了兰草一眼,将手里的盒子塞过去,丝毫不怕。
“这可是谢姨娘可怜你们那位,特意送来的好东西。”
“望舒居多久没添新首饰了,珍惜着吧。”
兰草还想去追,却被屋里的苏清月叫住,她不情不愿地回屋,眼眶蒙上水雾。
“奴婢是替您不值,您瞧瞧这都送的什么破东西,分明就是存心折辱。”
说着她掀开盒子,露出里头碎成两半的杂色玉镯。
玉碎福碎。
送礼之人打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由她去吧。”
苏清月却只扫了一眼,视线又回头手中打了一半的络子上。
这络子还是去年生辰,他缠着她好话说尽求她打的。
一个从不信鬼神之人,偏在那天异常固执地央着她,把两人肉发编进络子里。
后来苏清月才知道,他不知从哪听来的偏方,所谓结发为娶妻。
他盼着与她永结同心,为此还亲手刻了两枚同心佩,将自己那枚赠予她。
如今那枚同心佩,就放在那杂色玉镯边上。
见苏清月眼神逐渐黯淡,兰草眼眶更红。
“宫里送的首饰本该由夫人分配,她一人全占就算了,还如此羞辱,奴婢实在气不过。”
“老爷打猎误伤了她,留她在府上修养已是厚待,她一个破落户家之女,凭什么这么对您……”
兰草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巨响打断。
季裴衍朝服都没来得及换,进门看见桌上的碎镯,面色就阴沉下来。
“瑶瑶怕你介怀我将赏赐都给了她,将出阁前最宝贝的首饰送你,你便这么糟践?”
“你从小娇生惯养什么好东西没有,就非要贪那几个簪子坠子?”
苏清月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他在为其他女人质问她。
她放下络子,勉强压抑着哭腔。
“当家主母用侍妾选剩的东西,我是不是还该感恩戴德?”
季裴衍被她眼中的疏远刺惹出火,骤然掐住苏清月的下颚。
“你这是怨我?”
苏清月吃痛一挣,雪肤上转眼冒出两道红痕。
季裴衍这才发觉自己下手重了。
歉意的苗头还才涌起,又被苏清月一句话堵回去。
“是妾身不知好歹,一切都听老爷安排。”
她语调微凉,甚至用上敬称,仿佛真是个不得宠的失势主母。
季裴衍一张脸也彻底沉下来。
无声对峙良久,苏清月也不动,任由凉风从屋外灌入,绕着他们打转。
最终,季裴衍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月儿,你还要我说多少次,因我失误害她落下病根,我心中有愧才纳她入府补偿。你我夫妻本该同心,可成亲不过两年,你对我就一点信任都落不下?”
苏清月听过,却只觉遍体生凉。
所以,他所谓的补偿便是游猎归来抱着个陌生女子过街,闹得满城风雨?
是不顾家族反对,强纳猎户之女,半年来日日相伴不离?
他可还记得新婚之际,亲笔题下望舒居的名字。
望舒为月。
是他说的:“月儿所在,便是吾心所归。”
可自谢瑶瑶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