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也不是偶然,是你在背后运作?,才让这件事浮出水面的。你说?你曾是平妖监的小主?薄,当然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让这桩案子浮出水面,是也不是?”
程祈年的眼瞳有些僵硬地转动,最终停在了和凝辛夷一样的方向。
他透过马车的窗棂,不知在看什么,但最终,他还是开了口:“是。”
凝辛夷却倏而降下了窗帘,隔绝了所有视线,在这一刹那,与来不及收回视线的程祈年对视:“我一开始以为,是这些案子里面有你一定想要知道的真相?,想要参与的过程。可现在,你又随我们?一路而来,所以我突然在想,会不会你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案子来的。”
“小程监使,你是冲着谁来的?不应该是玄衣,你二人?相?识已久,在平妖监中也是同僚,不必这么刻意。也不应该是我,我与你无任何旧事,在神都?时也毫无交集,虽然凝家与永嘉江氏之间的确有些龃龉,但以你与永嘉江氏之间的关系,总不可能为他们?冲锋陷阵以身涉险。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了一个。”凝辛夷的声?音很轻,却足够程祈年听到:“你是冲着我夫君谢晏兮来的。”
最后这句话,她用的是肯定句。
程祈年蓦地闭上了眼。
凝辛夷已经不需要他说?出那个是字,这样的反应足够说?明一切。
一直以来的猜想被证实,凝辛夷的心却没有落实的感觉,反而有更多的疑问涌出心头,她的目光落在闭着眼的程祈年的脸上,其?中的探究之意像是带着一股有如实质的锐意。
程祈年当然知道凝辛夷已经明白了什么,但他这个人?,既然答应了她,便是最初的时候绝难料到她竟然会直接这样猜到,只?要他点了头,这个是字,就是一定要说?出口的。
只?是还不等他嗫嚅着嘴唇说?出那个字,马车突然一个颠簸,竟是蓦地停了下来。
凝辛夷微微拧眉,就要掀起车帘去看。
一只?手却掩住了车帘,卸去了她的力:“别看。”
谢晏兮的声?音从车壁外传来,密闭的空间里,他的声?音穿进来的时候有些失真,却带着一股让人?镇定的力量:“有人?拦路,不必担忧。”
什么人?拦路却不让她看?
凝辛夷只?是顿了顿,手下便已经再度用力。
谢晏兮的这一拦其?实是某种下意识的反应,但等到手下的车帘有更多不大却坚定的力传来是时,他才倏而回过神来,蓦地松开了手。
马车外没有洪水猛兽,没有妖祟作?乱。
马车外有的,不过是太过真实的人?间。
而他,也不过是下意识不想让她看到这样污秽的人?世?间。
光从车帘外铺洒进来。
已是雁门郡。
入目是覆雪的黄沙,冬日?的大地更加干燥,官道两侧的土地早已皲裂成一望无垠的龟壳模样,寒风肆虐,寸草不生。
而官道两边跪满了人?。
衣衫褴褛,已经冷得几乎僵硬,却还在努力向着马车的方向伸出手来的人?群。
他们?的眼中甚至已经没有了乞求,只?剩下一片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被磋磨殆尽所有情绪的麻木。
如此多麻木堆积在一起,那些已经冷紫发灰的嘴唇蠕动出含糊不清的字眼,听不清字眼,却已经自然而然成为了风雪黄沙中的悲鸣。
凝辛夷掀开车帘的手顿在了原地,任凭冷冽的风将车中的暖意卷走。
衣衫褴褛的人?身后,大地上覆雪的白里,不仅仅是白雪,还有曝尸在外的嶙峋白骨。
“冻土难开,依照北地的规矩,入冬之后便不能动土安葬了。但若是那些仅剩的亲人?也没挺过冬日?的尸首,只?能这样被风化。”谢晏兮也看到了那些白骨,他的声?音被风吹开:“久而久之,便成了这样。”
他骑在马上,与凝辛夷说?话时从马背上俯身下来,这不是一个舒服的姿势,他却做得极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