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屋子的冷寂持续了多久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当自己再次打开那扇门时,我身后那目光颓然让我极为不适应的男子,终于松了口气一般地,目送着我离开他的身边。

“叨扰许久已是不妥,为师先去秉明大士,若无大碍,这便启程罢。毕竟,你也说了……反正事已至此,不是么?”

我回头看向他的时候,分明委屈的是我,不耐的也是我,强忍着哭腔的还说我,可为何那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孙大圣,竟也摆出了副满是斩不断愁绪的模样,赤金双眸痛色难掩,我只匆匆摄去一眼,便收回了打量。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我当然管不着。

我从来就管不住他,不论从前还是现在,甚者是在未来……那迷茫无终的未来。

落迦山的风光自然别致清雅。我沿着长廊穿过厅面,来到大殿外,数只威武狮兽在缭绕祥云中踩着虚空升到天际,云海渺茫无边,裹着那一幕幕画卷般的景致撞进我眼中。

一阶又一阶金碧辉煌的玉石台阶,足有数百之多。但有心人能轻易缩短变化其距离,无心人自然也会被无穷尽的远方挡在眼前。说不清什么感受,我竟是觉得这一段段阶梯无比熟悉,犹记得那倔强的身影是如何越过阻拦一步步踩上这雄伟宝殿。

行至莲荷盛放处,果不其然,如他所言,亭亭盛开矣。许是这佛家道场不分四季,菡萏皆是处在花季,一朵朵宛然妍美,迎风微微摆动花枝。

再凝神时,那清澈花池旁斜倚着个婷袅身影,双臂探出搭在边沿,带起一串串水珠垂落融入池中。

“尊者。”他倒是乖觉,主动问了好,那绮丽至极的眉眼一如初见,银蓝色鱼尾隐匿在水下隐隐若见,“您醒了,可有不适?”

我摇摇头,接近那岸边,几乎是我动作的同时,那看似恬淡坦然的半鱼男子倏地绷紧了浑身鳞片,薄如蝉翼的耳鳍紧贴两侧,时不时颤动。

“许久不见,金鳞。”

我伸出手,荡了荡水面,泛起的涟漪圈圈扩散。直到那波纹触及他的肌肤,这才让他如梦初醒般失神片刻。

“并不算久,于天上而言,不过是数个时辰。”

“自然,这便是人与神的区别罢了”“但金鳞还是极想极想尊者。”他赦然笑笑,白玉般藕臂探出,似乎想碰触,却又碍于身份有别,“只是不知,尊者是否也像金鳞这般爱切地……想着一个人。”

“我又能想谁呢?这茫茫世间,看似全是去处,细细想来,却是一个去处都算不得。你说,于我而言,我又能把心思存在何处呢?”

即便是全交给他也无有不可,他当然愿意到了极致。

但这话不能说。

银发少年在颊边抿出个转瞬即逝的浅涡,再看向我时,早已整顿好了那些呼之欲出的期许和动容。

“如此,金鳞仍愿尊者……一路坦途,再无烦忧。”

请不要再陷入困境,陷入那让他孤寂无望的绝处。

043|雷云遇狐‘女’

“我当是谁呢。败家犬也胆敢再来现眼?可是那日没吃着当头一棒,甚是不满?”

这猴子,嘴上不饶人功夫真是愈发精进了。虽是这么腹诽,可我还是不由得更靠近了悟空一些,以便将大半个身子都躲在他身后,来避开眼前那如箭矢般锋锐的视线。

邪肆男子拱手行礼,褪去一身魔气后,看着倒是正派了不少,但极有可能也不过是假象罢了。没有人比我更心知肚明这些妖物的千万般变化。

“我是来道别的。”他重重掠来一眼,见我躲避更是苦闷一笑,“金蝉,是否你我终成对敌?”

“我只愿不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他愣神,片刻后了然哂笑,“意料之中。”

悟空却是神色更加阴沉,“废话说完没?你要是来寻死,我也不是不能破个例成全你一番苦心。”

听过数番挑衅,六耳倒也不恼怒,反倒平静托言:“我只会死在金蝉手上,绝无他人能代替她。”